雨丝像冰冷的针,扎在市立医院住院部后墙的梧桐树上。凌晨三点,清洁工老张的扫帚刚碰到墙角那堆废弃的输液管,就撞见了这辈子最骇人的景象——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蜷缩在阴影里,腹部的血迹浸透了浅蓝色布料,像一朵腐烂的花。
“李队,死者张岚,28岁,孕28周,昨晚十点因先兆流产入院观察,凌晨一点左右被发现不见踪影。”苏语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她举着勘查灯,光束掠过死者圆隆的腹部,“初步看,致命伤在颈部,但……”
李建国眉头拧成疙瘩,烟在指间烧到了尽头。他五十出头,鬓角泛着白,盯着被雨水冲刷过的地面:“但什么?”
“墨哥在看。”苏语侧过身,露出蹲在尸体旁的林墨。
林墨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死者颈部的创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他脸色比寻常人白,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颈部锐器伤,切口深达气管,是致命伤。”他的声音平稳无波,“但更关键的是这个。”
勘查灯的光束聚焦在死者手腕上,那里有一圈淡紫色的勒痕,边缘整齐。“生前被束缚过,腹部有挫伤,胎儿……己经没了心跳。”林墨顿了顿,指尖悬在死者眼睑上方,“还有,她被侵犯过。”
雨突然下大了,苏语打了个寒颤。她跟着林墨三年,早习惯了他对尸体的敏锐,却总在这种时候感到一阵寒意——不是因为尸体,而是因为林墨偶尔会对着空气皱眉的样子。
“侵犯孕妇?”李建国的声音沉得像铅,“查医院监控,昨晚谁在住院部三层活动过。”
林墨没起身,他盯着死者圆睁的眼睛,喉结轻轻动了动。苏语知道,他又“看见”了什么。
“墨哥?”
“她在说‘红色’。”林墨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还有……‘铃铛’。”
苏语迅速记录在本子上,李建国却皱起眉:“红色?铃铛?医院里哪来这些东西?”
“不一定是医院里的。”林墨站起身,摘下手套,“尸体需要立刻解剖,现场交给你们。”他转身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女人的轮廓,手紧紧护着肚子,眼神里满是恐惧。
法医中心的解剖室亮如白昼。林墨穿着深蓝色解剖服,手里的 scalpel(手术刀)划开皮肤时,发出轻微的“嘶”声。苏语在一旁记录,电子秤上的组织样本泛着苍白的光。
“颈部创口有生活反应,是生前伤。凶器应该是窄刃的刀,比如水果刀。”林墨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腹部挫伤是钝器造成,力度不大,但足以导致胎盘早剥——这可能是致命伤的辅助,或者说,凶手的目的之一。”
“侵犯的证据呢?”李建国在观察室里问,玻璃窗上映出他凝重的脸。
“拭子检测到,正在做DNA比对。”林墨切下一块组织样本,“但奇怪的是,没有明显的抵抗伤。死者手腕的束缚痕是橡胶制品造成的,可能是医用止血带。”
苏语突然“啊”了一声:“医院的处置室里就有这种止血带!”
林墨抬头,目光落在死者的指甲缝里:“指甲缝里有皮屑,但没有纤维,说明凶手可能穿着光滑的衣物,比如雨衣。”他顿了顿,目光又飘向虚空,“她在发抖,不是冷的。”
苏语笔尖一顿。每次林墨说这种话,就意味着死者的鬼魂在传递更具体的情绪。
“是恐惧,还有……熟悉?”林墨的眉头皱起来,“她认识凶手?”
这时,李建国的电话响了。他接起听了两句,脸色骤变:“监控拍到一个人影,穿红色雨衣,戴着兜帽,凌晨零点半从住院部三层消防通道出来,手里好像拎着个东西,晃起来有响声。”
“红色,铃铛。”苏语和林墨同时看向对方。
“查那个穿红雨衣的人!”李建国对着电话吼,“还有,查张岚的社会关系,看看她认识什么人,尤其是……精神不太正常的。”
这个指令并非空穴来风。侵犯孕妇的恶性案件,凶手若不是极端反社会,就可能存在精神障碍。
DNA比对结果出来时,林墨正在缝合尸体。苏语拿着报告冲进来,脸色难看:“墨哥,DNA比对上了!是个有前科的人,叫王浩,32岁,有精神分裂症病史,三年前因为猥亵妇女被强制医疗,半年前刚出院。”
林墨的动作停了。他看向解剖台上的张岚,那道半透明的影子似乎更清晰了些,女人的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他住在哪里?”
“就在医院附近的老旧小区,离案发地不到一公里。”苏语调出王浩的资料照片,屏幕上的男人眼神涣散,嘴角挂着诡异的笑,“而且,邻居说他最近总穿一件红色的雨衣,还喜欢摇一个破铃铛。”
所有线索都指向王浩。李建国立刻带人去抓捕,林墨却站在解剖室中央,望着窗外的雨幕。
“墨哥,怎么了?”苏语看出他的不对劲。
“张岚的鬼魂一首在重复‘不是他’。”林墨的声音带着困惑,“她的恐惧里,掺杂着另一种情绪——愧疚。”
苏语愣住了:“可证据都对上了……红色雨衣,铃铛,DNA……”
“DNA只能证明王浩和张岚发生过性关系,但不能证明他杀人。”林墨走到电脑前,调出王浩的病历,“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有幻听幻视,但作案手法通常是冲动型,不会用止血带束缚,更不会精准地选择消防通道离开。”
他放大监控截图里那个穿红雨衣的人影:“你看他的步态,很稳,甚至有点刻意放轻,不像精神病人的踉跄。”
这时,李建国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带着火气:“王浩抓到了,这小子疯疯癫癫的,手里确实拿着个铃铛,但他说昨晚一首在家里睡觉,还说张岚是‘送子娘娘’,怎么可能杀她?”
“带他来做精神鉴定,还有,查他昨晚的活动轨迹,有没有人证。”林墨说,“另外,查张岚的丈夫。”
张岚的丈夫叫周明,是个中学老师,接到电话时正在学校加班改试卷。他赶到警局时,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松了,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我昨晚七点去看了岚岚,她还说宝宝踢她了……”周明的声音哽咽着,双手插进头发里,“怎么会这样?她那么期待这个孩子……”
苏语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的。
“你昨晚离开医院后去了哪里?”李建国问。
“回学校了,有同事可以证明。”周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十点多给岚岚发微信,她没回,我以为她睡着了……”
林墨突然开口:“你认识王浩?”
周明猛地抬头,瞳孔收缩:“不……不认识。”
“张岚的鬼魂说,你欠了王浩的钱。”林墨的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谎言,“而且,她知道王浩有精神病。”
周明的脸色瞬间惨白。
精神鉴定结果出来了:王浩确实处于发病期,对昨晚的事情毫无记忆,只反复念叨“周老师给了我钱,让我跟那个女人睡觉”。而警方在周明的车里搜到了一件红色雨衣,袖口沾着的纤维与医院消防通道的地毯一致。
审讯室里,周明终于崩溃了。
“我赌球输了五十万,债主天天上门……”他的声音嘶哑,“王浩是我以前的学生,他爸妈去世后留了一笔钱,我知道他精神不好,就哄他把钱借给我,说很快还……”
可周明根本无力偿还。王浩的病情时好时坏,清醒时就会上门要钱,甚至威胁要去学校告他。张岚知道后,跟他大吵了一架,说要去自首,不能拖累孩子。
“我不能失去工作,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个骗子!”周明的眼睛布满血丝,“岚岚说要去告诉王浩的监护人,我急疯了……那天晚上,我假装去医院看她,趁她不注意,用止血带绑了她的手,想跟她好好谈……”
但张岚态度坚决,说就算离婚也要把事情说清楚。争执中,周明失手把张岚推到墙上,她的腹部撞在桌角,疼得蜷缩在地。
“我当时吓坏了,怕她出事,更怕事情败露……”周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正好想起王浩,他喜欢穿红雨衣,手里总摇铃铛……我知道他精神不正常,只要把他卷进来,谁会怀疑一个疯子说的话?”
他趁着雨夜,把昏迷的张岚拖到后墙,用事先准备好的水果刀杀了她,又去找了王浩。发病的王浩被钱和周明的花言巧语蛊惑,稀里糊涂地被带去了现场……
“岚岚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啊……”周明捂着脸痛哭,“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孩子……”
林墨站在单向玻璃外,看着那个崩溃的男人。他身后,张岚的鬼魂缓缓浮现,腹部的血迹消失了,脸上带着一种解脱的平静。她看向林墨,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化作一道微光,消散在空气中。
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苏语递给林墨一杯热咖啡:“都结束了。”
林墨接过咖啡,指尖传来暖意。他很少觉得轻松,每次与鬼魂对话,都像是在地狱走了一遭,但此刻,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像羽毛拂过心尖。
李建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多亏了你。”他很少说软话,但眼底的认可藏不住。
林墨摇摇头,看向窗外:“是她自己,不肯让真相被掩盖。”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法医中心的玻璃窗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苏语看着林墨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旁人看不见的鬼魂,或许不是诅咒,而是无声的证人,在黑暗里等待着有人能听懂他们最后的遗言。
而林墨,就是那个能听见的人。他和李建国、苏语组成的铁三角,一个用逻辑推理,一个用专业技术,一个用特殊能力,在罪恶与真相之间,撑起了一片天平。
案件告破的那天下午,林墨去了医院的婴儿房。隔着玻璃,看那些皱巴巴的小婴儿在保温箱里安睡。苏语远远看着他,看到他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得让人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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