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解剖室里，福尔马林的气味混着消毒水的冷意，在惨白的灯光下弥漫。
林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悬在尸体胸前，指尖几乎要触到那道狰狞的伤口，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墨哥？”苏语抱着记录本凑过来，睫毛上还沾着熬夜的红血丝，“死者胸腔积血约800毫升，初步判断是单刃锐器造成的致命伤，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林墨没应声，他的目光落在尸体那张被血污半掩的脸上。
死者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即使在死后，嘴角似乎也残留着一丝诡异的上扬，像是被人强行扯出的笑容。
“他在笑。”林墨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解剖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语愣了一下，凑近看了看：“好像是有点……可能是肌肉松弛造成的吧？”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了墨哥，你看这个没？最近网上新出的那个‘哈哈大笑’表情包，特火。”
屏幕上跳出一个像素略模糊的动图，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仰着头大笑，眼角挤出褶子，嘴角咧得几乎要到耳根，笑声的音效尖锐又魔性。
“听说原型是十年前第一批靠表情包火起来的网红，叫‘阿笑’。”
苏语划着手机，“你看这笑容，是不是跟死者有点像？”
林墨的指尖终于落在尸体皮肤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里闪过一道模糊的影子——
一个半透明的男人轮廓站在解剖台旁，正对着尸体的脸，也咧着嘴笑，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密密麻麻的恐惧。
“他不是在笑。”林墨收回手，摘下手套，“是被人用细钢丝勒过嘴角，强行拉开的。”
苏语倒吸一口冷气：“虐杀？”
“去叫李队过来。”林墨转身走向水池，“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还在等指纹比对结果，不过从他口袋里找到一张游乐园的年卡，名字是张伟。”
林墨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在手上，却驱不散那股萦绕在鼻尖的、属于鬼魂的怨气。
他抬起头，镜子里映出自己疲惫的脸，而在他身后，那个半透明的影子正缓缓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喉咙，然后又指向手机屏幕上那个大笑的表情包。
李建国带着队员赶到时，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这位年近五十的刑警队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接过苏语递来的初步报告，眉头拧成了疙瘩。
“被勒嘴角？这作案手法够变态的。”李建国啧了一声，“死者张伟，27岁，自由职业者，住在城西的老旧小区。邻居说他平时深居简出，很少跟人来往。”
“他不是张伟。”林墨从解剖台边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装着微量物证的证物袋，“我们在他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微量的钛合金粉末，还有这个。”
证物袋里是一小块碎裂的镜片，边缘刻着一个模糊的“笑”字。
“这是十年前很火的一款网红眼镜，镜腿内侧会刻上主人的网名。”苏语忽然想起什么，“我刚才看的那个表情包网红‘阿笑’，当年就总戴这种眼镜！”
李建国的眼睛亮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死者可能就是‘阿笑’？”
“不一定。”林墨摇摇头，“但他一定和‘阿笑’有关。”
他看向解剖台旁那个始终站着的鬼魂，对方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猛地冲到他面前，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剧烈的喘息在空气里震荡。
林墨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人撕裂的恐惧。
鬼魂的胸口有一道和尸体相似的伤口，鲜血正从那里不断涌出，染红了他脚下的地面，却又在瞬间消失无踪。
“他在害怕什么。”林墨低声说，“凶手对他做了很残忍的事，不止是勒嘴角。”
警方很快证实了死者的真实身份——他叫陈浩，确实是十年前“阿笑”团队的一员。
当年那个火遍全网的“哈哈大笑”表情包，其实是由三个人共同创作的：负责出镜的“阿笑”，也就是团队核心李明；负责拍摄和后期的陈浩；还有负责运营推广的王磊。
这个团队在红极一时后突然解散，三个人也从此销声匿迹。
有人说他们是因为利益纠纷反目，有人说“阿笑”得了重病，还有人说他们卷入了网络暴力的漩涡，不堪重负才选择隐退。
“十年前的网红，现在被人用这么诡异的方式杀死，还被强行做出笑脸。”
李建国在会议室里敲着桌子，“凶手很可能是冲着当年的‘阿笑’团队来的。”
“我查了一下，那个新出的‘哈哈大笑’表情包，是一周前突然在社交平台上爆火的。”
苏语调出后台数据，“发布账号是个新号，没有任何实名认证信息，但IP地址指向本市。”
林墨坐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他想起昨晚解剖室里的鬼魂，那个叫陈浩的男人，最后指着手机屏幕时，眼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去查李明和王磊的下落。”李建国站起身，“十年前他们突然消失，现在陈浩死了，剩下的两个人很可能有危险。”
警方很快找到了王磊的住址。
他住在一个高档小区里，开了家小公司，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听到陈浩的死讯时，王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他……他死了？”王磊的声音发颤，“怎么会……”
“你们当年为什么突然解散？”李建国盯着他的眼睛。
王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搓着手说：“没什么，就是合作不下去了。做网红这行，红得快凉得也快，我们就是觉得没意思了。”
“李明呢？”
“不知道。”王磊摇摇头，“解散后我们就没联系过了，听说他离开本市了。”
林墨站在客厅门口，目光扫过墙上的照片。
照片里有三个年轻男人勾肩搭背的合影，中间那个穿着花衬衫、笑得格外灿烂的，应该就是“阿笑”李明。
他的笑容和陈浩尸体上被强行做出的笑脸，以及那个新表情包里的笑容，几乎一模一样。
这时，林墨眼角的余光里又出现了那个半透明的影子。
陈浩的鬼魂站在王磊身后，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愤怒，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王磊的肩膀，却一次次穿了过去。
“他在撒谎。”林墨低声对李建国说。
李建国挑了挑眉，刚要追问，王磊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骤变，手忙脚乱地按了拒接。
“谁的电话？”李建国追问。
“没……没什么，骚扰电话。”王磊的额头上渗出冷汗。
就在这时，苏语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推送的热点新闻。标题格外刺眼：“网红‘阿笑’表情包再出续集，神秘创作者发布新素材”。
点开视频，画面里是一间昏暗的房间，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但他身上那件花衬衫，和照片里李明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镜头慢慢拉近，男人的头被人强行抬起，脸上带着和陈浩一样的、被钢丝勒出的诡异笑容。
视频的最后，出现了一行字：“第一个，还有两个。”
“是李明！”王磊失声喊道，瘫坐在沙发上，“凶手抓了李明！他要杀了我们三个！”
林墨的目光落在视频里那个模糊的角落，那里站着另一个鬼魂——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胸口同样有一道伤口，正对着镜头无声地流泪。
“他不是被抓了。”林墨说，“他己经死了。”
视频的背景里有一个模糊的标志，苏语很快通过图像识别技术，确定那是本市一家废弃的游乐园。
十年前，“阿笑”团队就是在那里拍了第一批表情包。
警方立刻组织警力赶往废弃游乐园。林墨和苏语也跟着李建国的车一起过去，车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废弃游乐园的摩天轮在暮色中像个巨大的骨架，透着阴森的气息。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墨突然问坐在旁边的王磊。这个男人一路都在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
王磊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们当年……火了之后，接了很多广告，赚了不少钱。但李明突然说不想做了，他说那个表情包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所有人都在笑他，不是因为他好笑，是因为他蠢。”
“我们不同意，跟他吵了一架。那天晚上，我们在游乐园拍最后一组素材，他突然情绪失控，掉进了湖里……”王磊的声音哽咽起来，“我们当时吓坏了，怕被人知道，就跑了，对外说他走了。”
“他不是掉进湖里的。”林墨看着窗外，李明的鬼魂就坐在车顶上，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是你们推下去的，对吗？因为他想解散团队，想把钱捐出去，你们不同意。”
王磊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你怎么知道……”
车停在了游乐园门口，李建国带着队员率先冲了进去。林墨和苏语跟着王磊，走进那片荒废的园区。月光透过破败的旋转木马，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个个扭曲的笑脸。
“这边。”李明的鬼魂飘在前面，指引着方向。林墨跟在他身后，来到当年的湖边。湖水漆黑，散发着腥臭味。
岸边有一间破旧的小屋，里面亮着微弱的灯光。李建国示意大家停下，慢慢靠近小屋。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穿着雨衣的人，正对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那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
“就是他！”王磊突然尖叫起来，“是当年给我们打杂的那个小子！叫赵鹏！他当时总说想加入我们，被李明拒绝了！”
李建国一脚踹开房门，雨衣人猛地转过身，手里还拿着一把沾着血的刀。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面具，面具上画着和表情包里一样的大笑脸。
“你们终于来了。”赵鹏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诡异的笑意，“十年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你杀了陈浩，还有李明？”李建国举着枪，一步步逼近。
“是他们该死！”赵鹏突然激动起来，“当年李明掉进湖里，我就在旁边！我看到是他们两个把他推下去的！我喊救命，他们就把我打晕了扔在这里！”
“我看着李明在水里挣扎，看着他最后那个表情，不是笑，是绝望！”赵鹏的声音越来越高，“可你们呢？你们拿着他的表情包赚大钱，过好日子，把他当成赚钱的工具，把他的死当成秘密！”
“所以你就杀了陈浩，还伪造了李明的视频？”林墨开口问道。
赵鹏看向林墨，面具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你能看到他，对吗？你能看到李明，看到他有多痛苦。”
李明的鬼魂站在赵鹏身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没有恨，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我只是想让他们也尝尝那种滋味。”赵鹏放下刀，瘫坐在地上，“我把陈浩的嘴角勒开，让他笑，就像当年那个表情包一样。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笑的是什么，是李明的命！”
警察上前铐住赵鹏，他没有反抗，只是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当年他们把我打晕扔进湖里，我没死，但是脸被湖里的石头划破了。这些年，我每天都看着那个表情包，看着那个笑容，就像在嘲笑我一样。”
林墨走到电脑前，屏幕上还在循环播放那个表情包。他关掉电脑，转身看向李明的鬼魂。李明冲他点了点头，胸口的伤口渐渐消失，身影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化作一道微光，消散在空气中。
陈浩的鬼魂也站在湖边，对着李明消失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也慢慢消散了。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片沉默。苏语看着手机上那个己经被下架的表情包，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一个表情包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多事。”
林墨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那些萦绕在游乐园上空的怨气，终于散了。
“墨哥，你说赵鹏做的对吗？”苏语轻声问，“他为李明报仇，但也杀了人。”
林墨没有回答。他想起李明最后那个眼神，没有恨，也没有怨，或许只是解脱。这世间的事，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就像那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有人看到的是快乐，有人看到的是痛苦，有人看到的，是自己内心的深渊。
车窗外，城市的灯光亮起，像无数个闪烁的眼睛，看着这世间的悲欢离合。林墨知道，明天他还会回到解剖室，面对新的尸体，新的案件，新的鬼魂。但他也知道，每一个案件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而他能做的，就是让真相大白，让那些无法安息的灵魂，得到最终的平静。
苏语收起手机，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忽然想起什么，对林墨说：“墨哥，你说以后还会有新的表情包吗？”
林墨睁开眼，看向远方：“会的。但希望那些笑容背后，都是真的快乐。”
夜色渐深，废弃游乐园的摩天轮在月光下缓缓转动，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十年前的故事。而那个曾经火遍全网的“哈哈大笑”表情包，从此成为了一个传说，留在了互联网的记忆里，提醒着人们，每一个笑容的背后，都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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