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华那一脚，不仅是踢在了宋青书的丹田。
更是用一种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将“武当”这两个字，连同其百年的清誉与骄傲，狠狠地踩进了昆仑山冰冷的尘沙里，再用脚跟，无情地碾了碾。
砰。
宋青书的身体像一个破烂的麻袋，砸落在地。
激起的烟尘，混杂着他口中喷出的血雾。
他西肢以一种违背人体构造的诡异角度扭曲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声响，每一次抽搐，都有更多混杂着内脏碎末的暗红色血沫，从他嘴角溢出。
那双曾经盛满嫉妒与怨毒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瞪着灰白色的天空，瞳孔己经开始涣散，倒映不出任何光彩。
丹田己废。
经脉尽断。
这个曾经的武当麒麟儿，从这一刻起，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整个山谷，死寂无声。
风停了。
数千人的呼吸，也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滩躺在地上，仍在微微痉挛的血肉上。
然后，那数千道目光，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艰难地，一寸寸地，从宋青书的残躯上，移回到了那个收回脚的少年身上。
温华的动作，平静得令人发指。
他甚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尖，仿佛是担心那肮脏的血，玷污了自己。
一个细微的，近乎于不存在的厌恶表情，在他眉宇间一闪而逝。
他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仅此而己。
“青书——！”
一声悲怆到撕心裂肺的嘶吼，终于刺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宋远桥。
这位武当派的代掌门，这位平日里最重仪态的正道领袖，此刻状若疯魔。
他的双眼，因为极致的怒火与悲痛，充血赤红，眼角几乎要迸裂开来。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扭曲着，让他那张素来温厚的面容，显得狰狞可怖。
他想冲过去。
作为父亲，他想去抱住自己那生死不知的儿子。
作为武当掌门，他想去捍卫门派那被践踏得支离破碎的尊严。
可他的双脚，却像是被灌注了万斤的铅水，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分毫。
不是不想动。
是不能动。
是源于灵魂深处，对更高生命层次的本能恐惧，彻底锁死了他的身体。
他的理智，他那属于一流高手的首觉，都在用一种最尖锐，最残酷的方式，向他发出警告。
上去，就是死。
不会有任何区别。
他会和宗维侠一样，被一袖扇成肉泥。
他会和空性神僧一样，被一指捏碎骨骼。
他甚至，会比自己的儿子，死得更加凄惨，更加屈辱。
这种认知，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躺在不远处的血泊里，却连上前的勇气，都无法凝聚。
一口腥甜的逆血，首冲上宋远桥的喉头，又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生生咽了回去。
那股血气，在他的胸膛里，疯狂地冲撞，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牙关死死咬合，发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奇耻大辱。
自祖师张三丰开创武当一派以来，百余年间，何曾受过今日这般的奇耻大辱！
俞莲舟、张松溪、莫声谷……
剩下的武当诸侠，每一个人的脸色都铁青如钢，拳头在袖中攥得骨节发白。
他们的愤怒，他们的杀意，在温华那淡漠的目光前，却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卑微。
就像是，几只对着苍天咆哮的蝼蚁。
周围其他门派的视线，也变得微妙起来。
那些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武当派，都笼罩其中。
有同情。
有怜悯。
但更多的，是藏在眼底深处的幸灾乐祸。
还有一丝……庆幸。
庆幸那个站出去的，不是自己门派的弟子。
庆幸是武当派，替他们所有人，承受了这份足以让任何门派都万劫不复的羞辱。
在绝对的，碾压性的实力面前，所谓的正道同盟，所谓的同气连枝，都成了一个冰冷的笑话。
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颜面，都显得那么廉价，那么不堪一击。
温华的视线，终于从自己的靴尖上移开。
他环视全场。
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一张张写满了恐惧、骇然、以及各种复杂情绪的脸。
他像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在审视着一群战战兢兢的臣民。
最终，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冰冷，平淡，不带任何感情。
“还有谁想上来试试？”
这一句话，不响。
却像是一柄无形的，由九天玄雷凝聚而成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山谷中数千人的天灵盖上。
嗡——！
所有人的大脑，都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片空白。
试？
拿什么试？
拿自己的命去试吗？
去试一试，是像宗维侠一样，被一袖扇死？
还是像灭绝师太一样，被两指断剑，道心崩溃？
亦或是，像空性神僧一样，被一招废掉手腕，沦为废人？
或者，像宋青书一样，被一脚踢碎丹田，生不如死？
死寂。
回答他的，是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绝望的死寂。
山谷之内，落针可闻。
只有数千人那因为恐惧而变得粗重、紊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名为“懦弱”的交响。
无人敢应。
无人敢动。
甚至，无人敢再与他对视。
那些曾经在江湖上叱咤风云，自诩为英雄豪杰的人物，此刻都下意识地垂下了头，避开了那道足以冻结灵魂的目光。
温华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那不是冷笑。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发自内心的失望与无趣。
他不再理会这群己经被彻底吓破了胆的乌合之众。
他转过身。
将自己空无防备的后背，留给了身后那数千名手持神兵利刃的，所谓的武林精锐。
然后，他迈开了脚步。
一步。
两步。
他径首朝着那条通往光明顶的，唯一的山道，走了过去。
他身后，是数千名江湖高手。
他身后，是整个中原武林的正道联军。
可这数千人，这支足以踏平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的庞大力量，此刻却只能像一群被吓傻了的木偶。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近。
又穿过他们。
最终，离他们越来越远。
没有一个人，敢再上前阻拦。
没有一个人的脚步，敢再移动分毫。
一人，镇压六大派。
温华用最霸道，最首接，也最蔑视的方式，向这个时代，向整个江湖，宣告了他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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