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深渊，冰冷、黑暗、死寂。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和身体的触觉才艰难地穿透厚重的冰层，回归林默的感知。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的、带着淡蓝色光晕的穹顶。身下是某种富有弹性、微微发热的材质，温暖的感觉正透过皮肤缓缓渗入体内，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类似臭氧和某种清新植物混合的气味。
深度修复舱。
林默尝试动了动手指，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神经末梢残留的刺痛感立刻传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他转动眼珠，打量西周。这是一个独立的舱室，空间不大，除了他身下的修复床，只有墙壁上几个闪烁着复杂生命体征数据的屏幕。
数据稳定，但精神力数值显示为极低的红色警戒区。
他闭上眼睛，试图内视。大脑深处，那被强行烙印的冰冷“矩阵”依旧存在，如同一个幽蓝的、不断旋转的六边形冰晶核心，散发着稳定的、强大的能量波动。但此刻，这核心周围，原本被“优化”得清晰有序的神经通路网络，却布满了细微的、如同冰裂纹般的损伤痕迹，正是这些损伤带来了持续的刺痛和虚弱感。
强行激活“矩阵烙印”的代价。
昏迷前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魅影致命的攻击、死亡阴影下的绝望、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狂暴寒流爆发、瞬间凝聚的复杂冰晶壁垒、以及魅影被轰飞的画面……
力量……强大到令人恐惧的力量。但那是“他”的力量吗？还是“灯塔”通过那个烙印，强行灌注并引爆的？
一股冰冷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塞满了炸药的容器，而引线，握在裁决者手中。
舱门无声滑开。灰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副沉默冰冷的样子。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支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注射器和一小管深蓝色的营养膏。
“恢复剂。营养补充。”灰隼的声音毫无波澜，走到修复床边，动作熟练地将注射器对准林默颈侧的静脉。
冰冷的液体注入体内，比之前的A型恢复剂效果更加强烈。暖流迅速扩散，修复着神经的损伤，补充着枯竭的精神力。林默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机能在快速恢复，但精神上的疲惫和那种控的恶心感却丝毫未减。
“裁决者命令。”灰隼放下注射器，拿起那管深蓝色的营养膏，“两小时后，C-12集合。首次实战任务简报。”
实战任务？！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才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神经损伤未愈，精神力枯竭，就要去执行实战任务？灯塔这是要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还是……想测试那个烙印的极限？
灰隼没有解释，放下营养膏，转身离开。舱门再次关闭。
林默躺在修复床上，看着头顶柔和的蓝光，内心一片冰冷。反抗？以他现在的状态，连灰隼都对付不了。逃跑？这如同钢铁堡垒般的灯塔内部，监控无处不在，他插翅难飞。
他拿起那罐深蓝色的营养膏，机械地挤入口中。膏体冰凉，带着一股奇异的金属腥味，滑入食道，迅速转化为能量。身体在恢复剂的帮助下贪婪地吸收着养分，力量感一点点回归，但心中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两小时后，林默穿着崭新的灰色作战服，站在了C-12训练场的边缘。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的麻木和冰冷。灰隼如同影子般站在他身后。
场地中央，除了裁决者，还有另外三个人：磐石、炎姬、壁垒。磐石看向林默的眼神依旧带着敌意，但这次，那敌意深处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炎姬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默，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壁垒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
魅影不在。林默想起他被自己失控的力量轰飞的情景，心中微微一沉。
“任务简报。”裁决者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开场白。他抬手一挥，一道巨大的全息光屏在众人面前展开。
光屏上显示着城市某个区域的俯瞰图，重点标注了一个位于旧城区边缘、看起来像是废弃仓库的建筑群。图像下方滚动着数据流和文字信息。
“目标地点：城西‘黑蝎’帮派据点。”裁决者的声音毫无感情，“目标人物：代号‘毒牙’，黑蝎帮首领。能力类型：生物毒素操控（中阶），危险等级：C+。次要目标：清除据点内所有武装抵抗人员。”
清除……林默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清除任务。
“情报显示，‘毒牙’近期获得并试图交易一种代号‘蚀骨’的新型神经毒素，该毒素对普通人和低阶异能者具有致命威胁，且存在大规模扩散风险。”裁决者继续道，“‘灯塔’判定其行为构成‘失控’威胁，予以清除。”
“任务执行小组：磐石（主攻/防御），炎姬（范围压制/清场），壁垒（防御/信息屏蔽），凝霜（辅助控制/目标清除）。”裁决者冰冷的目光扫过林默，“灰隼负责外围警戒与接应。”
林默被分配到“目标清除”？让他去杀那个“毒牙”？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杀过人吗？他能杀人吗？那个烙印……会再次控制他吗？
“凝霜，”裁决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的‘凝霜’之力，对生物组织具有极强的低温破坏和神经冻结效果，是克制‘毒牙’毒素能力的有效手段。任务中，优先冻结目标行动能力，确保清除效率。必要时，允许激活‘矩阵烙印’提升输出。”
允许激活烙印？！林默的拳头在身后悄然攥紧。这哪里是允许，分明是命令！灯塔不仅要他杀人，还要他像一个被遥控的武器一样去杀人！
“任务目标明确。行动准则：高效、隐蔽、不留痕迹。”裁决者最后强调，“任何犹豫或失误，可能导致不可控后果。记住，‘灯塔’的意志不容置疑。一小时后，出发。”
全息光屏熄灭。磐石和炎姬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壁垒推了推眼镜，开始检查自己的力场发生器。灰隼己经无声地退到阴影中。
林默站在原地，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他看向裁决者那张冰冷的金属面具，面具后的眼睛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
“凝霜，跟我来，领取装备。”灰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默麻木地跟着灰隼离开训练场，来到一个装备室。灰隼递给他一套黑色的、带有微弱能量波动的贴身作战服，一个覆盖半张脸、带有通讯和基础扫描功能的战术面具，以及一对特制的手套——手套掌心部位嵌有复杂的能量引导回路，显然是为配合他的“凝霜”能力而设计。
“手套可以辅助你更精确地引导和塑形能量，减少精神力消耗。”灰隼难得地解释了一句，但语气依旧冰冷。
林默默默地换上装备。黑色的作战服紧贴身体，带来冰冷的束缚感。战术面具覆盖住口鼻，只露出冰冷的眼睛。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全身漆黑、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陌生“武器”，属于“灯塔”的武器“凝霜”。那个叫林默的高中生，似乎正在被这身装备和即将到来的杀戮任务彻底吞噬。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灰隼似乎不经意地靠近，将一个扁平的、金属质感的物体塞进了他作战服内侧一个隐蔽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备用能量电池。”灰隼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林默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感觉到口袋里的东西冰凉坚硬，边缘似乎有些棱角，不像是标准的能量电池。
灰隼己经转身去整理其他装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林默的心跳却骤然加速！灰隼……这个沉默寡言的“引路人”，他刚才的动作是什么意思？那个东西……是什么？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整理好装备，跟着灰隼走向集合点。黑色的越野车己经停在通道出口，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
磐石、炎姬、壁垒己经上车。裁决者站在车旁，如同最后的监军。
林默拉开车门，坐进后排。车内气氛压抑。磐石闭目养神，炎姬擦拭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刃，壁垒则在调试着一个小型仪器。
车子启动，无声地滑入通往地面的通道。
林默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被特殊处理过的模糊光影。他的手指，隔着作战服，轻轻触碰着内侧口袋那个冰冷的金属物体。
触感……似乎是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金属片？上面……好像有凹凸的纹路？
他不敢拿出来看。灰隼为什么要给他这个？是陷阱？还是……某种信号？
在“灯塔”这座冰冷森严的堡垒内部，在即将执行血腥清除任务的时刻，这一丝来自灰隼的、意义不明的举动，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林默被绝望和恐惧冻结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暗流，似乎真的开始涌动。
越野车冲出地下通道，汇入城市夜晚的车流。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繁华的都市夜景在车窗外流淌。但车内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正驶向黑暗与血腥的深渊。
林默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景象，看着那些浑然不觉危险临近的普通人，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疏离感将他包围。
他，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而现在，他要去杀人。
口袋里的金属片，冰冷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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