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间的灼痛,如跗骨之蛆,永不疲倦地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生肌。
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将无数根烧红的细针吸入胸腔,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窒闷;每一次呼气,则伴随着细微而清晰的嘶鸣,仿佛这具破败不堪的躯壳正在漏风,一点点泄去最后的元气。
这便是柳轻尘的日常。曾经的柳氏世家天之骄子,如今只是一个被太医断言最多只剩三年阳寿、被家族近乎遗弃在偏远别院的绝症废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凉亭精巧的檐角,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斜倚在冰凉的美人靠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裘毯,目光空茫地投向庭院中央那片宽阔的人工湖。
湖水死一般沉寂,倒映着渐暗的天空,像一块巨大而黯淡的墨玉。
他曾憎恶这具囚禁了他所有雄心壮志、只带来无尽痛苦的孱弱躯壳,但如今,连憎恶的力气都己消散,只剩下麻木的接受。在这座名为“静心”的别院里,无人问津地度过最后一段时光,是他唯一能企及的、也是最后的宁静。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掠过湖心。说来也怪,那片区域,即便是在此刻无风的日子里,水面也似乎比别处更活跃一些,不易察觉地微微荡漾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无声扩散,仿佛水下藏着什么不安分的活物,正悄然搅动。
老管家曾一脸讳莫如深地告诫过所有下人,那是祖上留下的“镇物”所在,严禁任何人靠近船只或下水嬉闹。柳轻尘往日从未在意,一个将死之人,哪还会关心什么镇物邪物?如今更是觉得,那与己无关,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天色迅速暗沉下去,最后一丝暖光被天际吞噬。仆从早早地点亮了廊下的灯笼,但不知为何,今夜的光晕似乎格外昏黄黯淡,只能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反而将更远处的阴影衬得更加浓重。
更让他心头莫名一紧的是,往常这个时分,早该响起的夏虫唧鸣,此刻竟全然消失无踪。整个别院被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听不见。
他忽然想起,那个平日里最是殷勤、总怕他冷着饿着的贴身小厮,下午时分莫名告假,说是家中急事,需离府一趟,至今未归。这在他卧病之后,是极少有的事。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引动了喉间的腥痒。
“咳…咳咳咳……”柳轻尘猛地蜷缩起来,用素白的手帕死死捂住嘴,剧烈的咳嗽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了他单薄的身体,让他脆弱的胸腔痛苦地起伏震颤,眼前阵阵发黑。
好不容易,这阵撕心裂肺的咳喘才稍稍平息。他虚脱地摊开手帕,雪白的绢子上,那一点刺目的猩红,宛若雪地红梅,灼痛了他的眼睛。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逼近。
他艰难地喘息着,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摇动身旁小几上那枚呼唤仆从的银铃。然而,那抬起的手却因虚弱和某种莫名滋生、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而剧烈颤抖,指尖几次擦过冰凉的铃壁,竟虚弱得无法将其握紧摇响。
一种冰冷的、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悄然缠上他的心扉。
就在此时——
“噗通!”
“呃啊……”
院墙之外,极其突兀地传来几声短促而沉闷的异响!像是重物坠地,又夹杂着某种极力压抑却最终失败的痛哼!
那是外围护卫日常巡逻必经的路径!
柳轻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惊惧瞬间攫住了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来…!”他试图呼喊,可干涩的喉咙里只能挤出一点破碎的气音。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数道鬼魅般的黑影,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轻盈落地,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们全身裹在紧束的漆黑夜行衣中,脸上覆盖着毫无五官特征的纯黑面具,唯有一双双露出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漠然、毫无人类情感的幽光,如同暗夜中狩猎的毒蛇,精准地锁定了凉亭中这唯一的目标。
柳轻尘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那些黑影行动迅捷如电,分工明确,无声地分散包抄,如同一张正在收拢的死亡之网,首向他所在之处扑来!
别院各处,零星响起了几声短促的警示呼喝和兵刃交击的脆响,但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仅仅激起一丝微澜,便迅速归于死寂。
来袭者的实力,远超府中护卫!
绝望的寒意,瞬间浸透西肢百骸。
两名蒙面人一左一右,如同拎起一片羽毛般,轻易地将虚弱得无法反抗的柳轻尘从裘毯中架起。冰冷的刀锋随即贴在他汗湿脆弱的脖颈上,那森然的寒意激得他皮肤瞬间起了一层栗粒。
为首的黑衣人缓步上前,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上下审视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一个经过刻意改变、嘶哑如金石摩擦的声音,低沉地在他耳边响起:
“东西,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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