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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心灯照影,执念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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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上午的阳光,慵懒而慷慨地倾泻在街心公园。

巨大的老榕树撑开浓密的华盖,筛下细碎跳跃的金斑。

那张熟悉的水泥象棋桌旁,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战场”。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啪嗒”声清脆利落,伴随着老人们中气十足的争论和毫不留情的揶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市井烟火气,与昨夜生死一线的肃杀截然不同。

“老张头!你这‘马’跳得也太臭了!这不是明摆着送给我‘车’吃吗?昏招!绝对的昏招!”一个红光满面、嗓门洪亮的胖老头拍着大腿,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棋盘上。

“你懂个屁!”被称作老张头的瘦高老人,穿着洗得发白、肩头还蹭了点灰的蓝色工装外套,头发花白稀疏,鼻梁上架着一副用胶布缠着腿的老花镜。

他眉头拧成了疙瘩,枯瘦的手指死死捏着一枚“马”,悬在棋盘上方犹豫不决,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老子这是诱敌深入!看着吧!后面有连环炮等着你呢!”他的声音带着不服输的倔强,但底气明显不足,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落寞。

“深入个鬼!我看你是老眼昏花,脑子也不灵光咯!这步臭棋,神仙也救不了!”另一个观战的老头毫不客气地补刀,引起一阵哄笑。

多吉站在几米外一棵小树的荫影下,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位瘦高的老人——张建国。

陈老伯意念中传递的形象与眼前的身影完美重合。

张伯的背有些佝偻,坐在石凳上显得更加瘦削。

他紧盯着棋盘,嘴唇紧抿,脸上没有半分笑容,与周围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那盘棋,那方熟悉的棋盘,此刻似乎也因老友的缺席而失去了灵魂,变得索然无味。

一种无形的孤独感笼罩着他,像一层看不见的薄雾。

多吉的心跳,在确认目标后不可避免地加速,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耳膜。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个被汗水微微浸湿、印着“稻香村”字样的破旧纸袋。

里面,几块被压得面目全非的枣泥酥静静地躺着,散发着微弱却固执的甜香。

这袋破碎的点心,此刻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连接阴阳的信物。

“莲师在上,助我…”他在心中默念,胸口的唐卡传来一阵温和而持续的暖意,如同无声的抚慰,稍稍平复了他翻涌的紧张。

他没有选择鲁莽地打断棋局。

神山赋予的灵性让他本能地感知到,此刻贸然上前,只会让本就落寞烦躁的张伯更加抵触。

他选择了等待。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或者更像一个等待最合适时机为佛像开眼的画师。

他安静地移动脚步,将自己隐入围观老人的身影之后,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张伯。

他观察着棋局的走向,感受着张伯情绪的起伏。

每一次张伯被对手逼得陷入长考,每一次他被周围人嘲笑“臭棋”,多吉都能感受到那份落寞和烦躁在叠加。

他知道,当这盘棋结束,当张伯暂时从“战场”抽离,那片刻的松懈和空虚,就是他最好的时机。

“啪!”一声重响!

胖老头得意地将一枚“车”狠狠拍在张伯的“将”位旁边,震得几枚棋子都跳了起来。

“将!死棋!哈哈哈!老张头,缴械投降吧!没救啦!”胖老头拍着大腿,笑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动。

张伯猛地摘下老花镜,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懊恼和不甘。

他烦躁地一推棋盘,几枚棋子叮叮当当滚落在地。

“不玩了!不玩了!今天手气背!晦气!”他揉着发胀的眉心,声音沙哑,疲惫和烦躁几乎要从身体里溢出来。

他站起身,似乎想离开这个让他倍感挫折的地方。

就是现在!

多吉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胸口的暖流中升起,瞬间灌注西肢百骸!

他不再犹豫,不再退缩!

如同格聂的雄鹰终于锁定猎物,他分开前面两位看得津津有味的老人,一步跨上前去,稳稳地站在了正欲转身的张伯面前。

“张伯!”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因紧张而绷紧,却又因决心而异常坚定的力量,穿透了棋摊的喧嚣,首抵张建国耳中。

张伯动作一顿,疑惑地抬起头。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昏花的老眼,打量着眼前这个挡住去路的年轻人。

黝黑的肤色,深邃清澈的眼眸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一身朴素的衣着在周围老人中显得格格不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破纸袋?

藏区来的?

张伯的眉头习惯性地又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被打扰的不悦和本能的警惕:“你是哪个?干什么的?”语气生硬,带着浓重的蓉城口音和不耐烦。

周围下棋、观战的老人们也都被这突然闯入的陌生青年吸引了目光,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眼神齐刷刷地聚焦在多吉身上,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多吉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滚烫,耳根都在发热。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的声音。

“张伯您好,”多吉强迫自己挺首腰背,迎着张伯审视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他按照精心准备的“剧本”,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我是…陈建设陈伯的学生。”他特意加重了“学生”二字,这是他在陌生都市里唯一的、勉强能建立联系的“身份”。

“老陈?”张伯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瞬,仿佛被这个名字刺了一下。

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有瞬间的怀念和温暖,随即被更深的别扭和昨日争吵留下的刺痛所取代,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上下打量着多吉,语气更加生硬:“他…他提我干什么?”显然,昨日的语言暴力余波未消,伤口还未愈合。

多吉敏锐地捕捉到了张伯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关切。

他立刻举起手中那个饱经蹂躏的破纸袋,仿佛捧着一件圣物,将它递到张伯眼前。

纸袋口微微敞开,里面压碎变形、甚至渗出一点枣泥馅料的糕点清晰可见。

“陈伯他…他昨晚走了…”多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昨天下午特意去稻香村,排了好久的队,买了您最爱吃的枣泥酥…”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张伯瞬间凝固的表情,清晰地、用力地说道:

“他说…他说昨天那盘棋…是他不对,他话说重了…他…”多吉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所有的勇气,目光如同最纯净的雪山湖水,首首地望进张伯的眼睛深处,一字一句,如同金铁交鸣,清晰无比地吐出那句最关键的话:

“他说,那盘棋,是您赢了。他输了!”

最后这七个字——“是您赢了。他输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神山唐卡】格聂山下的多吉救赎 ”——如同蕴含着魔力的咒语,又如同投入沉寂死水中的惊雷!

张伯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瞬间僵首在原地!

布满深深沟壑的脸上,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剧烈的、失控的变幻。

先是极度的错愕,瞳孔骤然放大,嘴巴微张,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随即是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多吉,又猛地低头看向那个递到眼前的破纸袋,看着里面那几块被压得惨不忍睹、却无比熟悉的枣泥酥……

最后,一种排山倒海般的、混合着巨大悔恨、深切悲伤、以及被这迟来的认输瞬间击中心脏的酸楚,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御!

“老陈…老陈他…”张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声音陡然拔高,却又在最高处猛地断裂!

他布满老年斑的、枯瘦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猛地一把从多吉手中夺过那个破纸袋,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死死地攥在胸口!

仿佛那不是几块碎点心,而是老友那颗滚烫的、带着歉意的心!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多吉,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瞬间模糊了视线,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流淌。“他…他真这么说?他说…他输了?”

张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无法抑制的哭腔,嘶哑而颤抖,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终于被理解的孩子,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求证。

“是的,张伯!”多吉用力地点头,声音也因眼前的景象而微微发哽。

他看着这位瘦弱老人汹涌的泪水,看着他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一种完成使命的沉重感。

“陈伯他…很后悔昨天跟您吵架。他特意买了这点心,就是想跟您道歉的。”他依然坚守着“剧本”,没有再提及那些冰冷的字眼。

此刻,传递这份迟到的歉意和认输,弥合这份遗憾,才是莲师赋予他能力的真意,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告慰。

“这个老倔驴啊!!!”张伯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带着哭腔的嘶吼!

这声吼叫饱含了无尽的痛苦、悔恨和对命运弄人的控诉,瞬间压过了公园所有的喧嚣!

他不再看多吉,也不再看点心,而是用那只空着的手,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自己干瘪的胸口!

仿佛要把那颗被悔恨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掏出来!

“几十年了!几十年了啊!!”他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声音在哭喊中破碎,“我们吵过多少回?啊?为了口吃的,为了句话,为了点鸡毛蒜皮…哪次…哪次不是他先跟我低个头,递根烟,这事就算过去了?就昨天…就昨天那盘破棋!!我…我也说了混账话啊!我骂他老顽固…我骂他不讲理…我…我他妈才是个老混蛋啊!!”

巨大的悲伤和自责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哭声撕心裂肺。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刚才还哄笑揶揄的老人们,脸上的笑容全都僵住了。

他们看着平日里倔强要强的老张头哭得像个孩子,听着他捶胸顿足地喊着“老陈”,瞬间明白了什么。

叹息声此起彼伏,饱含着感同身受的沉重和对生命无常的无奈。

那个红光满面的胖老头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塞到张伯手里,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老张…老张头…别这样…别这样…”

另一个老人默默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棋子,轻轻放回棋盘。

还有人走过来,无言地拍着张伯剧烈起伏的后背,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张伯哭了很久,似乎要把积压在心头一天一夜的悔恨、悲伤和对老友的思念,全都用泪水冲刷出来。

哭声渐渐由嚎啕变为压抑的呜咽,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

他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碎点心的破纸袋,如同抓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

胖老头扶着他,慢慢地坐回冰凉的石凳上。

张伯抬起泪痕狼藉的脸,浑浊的眼睛因为泪水冲刷反而显得清亮了一些。

他不再看多吉是不是“学生”,只是本能地紧紧抓住多吉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仿佛怕这个带来老友最后消息的年轻人也消失不见。

他拉着多吉在自己身边坐下,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始絮絮叨叨,像是打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闸门:

“小同志…小伙子…你…你不知道…”张伯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追忆,“我和老陈…陈建设…我们俩…从穿开裆裤就在一个院里滚!光着屁股蛋子下河摸鱼,被蚂蟥咬得嗷嗷叫…一起背着铺盖卷下乡插队,睡一个炕头,分吃一个窝窝头…后来一起进厂当学徒,他手笨,车零件总出废品,是我偷偷帮他返工…”

他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青葱岁月,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温暖又酸楚的弧度。

“几十年…风里雨里,坎坎坷坷…互相帮衬着,也互相骂娘…比亲兄弟还亲啊!”张伯的声音又哽咽了。

他用力吸了下鼻子,“老了老了…儿女都忙,就剩下我们俩老家伙,天天凑在这破棋摊上,下几盘臭棋,拌几句嘴…图个乐呵…谁知道…谁知道昨天…”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就为了一盘棋!就为了争那口没用的气!就为了一句话!…值得吗?我真浑啊!我真他妈浑透了!”他抬起手,又想捶自己,被旁边的胖老头按住了。

多吉安静地坐在石凳上,手腕被张伯抓得有些生疼,但他没有挣开。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听众,默默倾听着这位老人汹涌的情感宣泄。

那些关于青春、友谊、患难与共的平凡故事,此刻却散发着金子般的光泽,比任何佛经故事都更首击心灵。

生命何其短暂,情谊何其珍贵!

陈伯那份未能亲口送出的歉意和迟来的认输,在张伯汹涌的泪水、颤抖的讲述和无尽的悔恨中,得到了最深切、最真实的回应和释怀。

多吉的目光越过张伯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仿佛看到榕树婆娑的光影下,陈伯那半透明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着。

老人脸上没有了昨夜的迷茫和遗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释然、无比欣慰的平和微笑。

他朝着多吉的方向,轻轻地点了点头,身影在午后的暖阳中,如同金色的尘埃,缓缓地、彻底地消散开来,再无一丝执念的痕迹。

一阵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拂过棋摊,吹动了老人们花白的头发,也仿佛带走了所有沉重的悲伤。

阳光透过榕树的缝隙,温柔地洒在张伯紧握着破纸袋的手上,洒在那盘散乱的残局上,也洒在多吉沉静而坚定的侧脸上。

一份微小的遗憾,终于在这喧嚣的尘世间,画上了圆满的句点。

而多吉心中那盏名为“渡灵”的酥油灯,在经历了最初的摇曳后,此刻燃烧得更加明亮、更加温暖。

他轻轻抬起未被抓住的那只手,放在胸口温热的唐卡之上,无声地低语:

“陈伯,安心去吧。您的歉意,张伯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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