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带着潮气，沈清辞撑着油纸伞站在码头时，鞋尖己沾了半圈泥。十五年过去，当年被大火烧过的痕迹早己被新的砖石覆盖，只有地图上红圈标记的位置，还残留着些许焦黑的木茬，像在提醒她这里曾发生过的事。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冰凉的砖石，按地图所示的方位抠动——砖石松动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暗格不大，刚好容下一个褪色的梨花木盒，盒身刻着的茉莉纹己模糊不清，却和她鬓角的簪子纹样如出一辙。
沈清辞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哆嗦着打开盒盖——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张叠得整齐的信纸，边角己泛黄发脆，显然藏了许多年。她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母亲的笔锋，娟秀中带着韧劲：“清辞吾女，见字如面。”
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捂住嘴，才没让哽咽声散在雨里。信纸被雨水洇得微微发皱，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逐字逐句往下看：“十五年前码头火案，非谢景行所为，你莫要信旁人挑拨。他瞒你，是为护你，若让你知道全部，恐有性命之忧。”
“护我？”沈清辞喃喃出声，脑海里闪过谢景行挡箭时的背影、深夜煮的姜汤、藏在披风里的纸条，那些曾让她猜疑的细节，此刻都有了新的解释。可周明轩的指控、宸妃近侍的死，又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让她不敢轻易相信。
她接着往下看：“那三块玉佩，本是你与姐姐十岁生辰时我亲手所制，刻‘宸’‘清’‘辞’三字，盼你们姐妹平安。先帝借去改作婚佩，说要以此绑定谢家与皇室，实则另有隐情，这隐情……不可外传，更不可让皇室知晓。”
姐姐？沈清辞猛地攥紧信纸，指腹硌得纸页发皱。母亲从未提过她有姐姐，可这信里的“姐姐”，会是宸妃吗？她们容貌相似，连玉佩都同源，难道……
信纸还剩最后几行，墨迹却突然变得潦草，像是写得匆忙，又像是心绪大乱：“谢景行可信，他会护你周全。只是切记，若有朝一日想起过往，万万别让他知道你想起……”
“想起什么？”沈清辞的声音发颤，信纸的末尾没有落款，也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只留一道突兀的墨痕，像是被什么打断了。她反复着那行没写完的字，心头的疑云更重——母亲要她想起的，是火案的细节？还是她与宸妃的关系？
雨越下越大，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噼啪”声，混着远处船桨划水的“欸乃”声，却压不住沈清辞紊乱的心跳。母亲的信为谢景行洗刷了嫌疑，可“皇室隐情”“别让他知道你想起”的话，又像两道谜题，让她陷入更深的困惑。
她将信纸叠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指尖触到荷包里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冷静。抬头时，瞥见码头拐角处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玄色衣袍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是谢景行。
他怎么来了？沈清辞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里的木盒。谢景行显然是一路追来的，头发上还滴着水，眼底带着焦急，见她看过来，脚步顿了顿，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怎么不等我？”
“我……”沈清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信里说他可信，可他隐瞒的事、没说出口的真相，又让她不敢轻易靠近。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透明的屏障，明明距离很近，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谢景行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她伞下的边缘，没再靠近，生怕惊扰了她：“我知道你要查，可江南危险，你一个人来……”
“你早就知道这里有信，对不对？”沈清辞打断他，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我母亲留下了信，知道玉佩的来历，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谢景行的喉结滚了滚，没否认，只是低声说：“你母亲当年嘱托我，若你有一天来江南，让我等你自己发现。她说，有些事，你亲自看到，才会信。”
“信？”沈清辞攥紧荷包，指腹抵着母亲的信纸，“信里说你可信，可你还藏了什么？先帝的隐情是什么？我母亲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谢景行却只是沉默。他看着她泛红的眼角，雨水打湿的睫毛像沾了泪，心里像被什么揪着疼，却只能说：“有些事，我还不能说。等时机到了，我一定告诉你全部。”
“时机？”沈清辞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又是时机。你总说时机没到，可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猜，你到底是在护我，还是在利用我？”
雨还在下，码头的风裹着潮气扑在脸上，冷得人发抖。谢景行看着她眼底的失望，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袍，上前一步披在她身上——衣袍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冷松香，将她裹在一片暖意里。
“别着凉。”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无措，“我不会利用你，永远不会。”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身上的外袍。母亲的信在荷包里发烫，谢景行的体温在衣袍上蔓延，两种温度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乱成一团。她想信他，可那些没解开的谜题、没说透的真相，又像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让她不敢轻易迈步。
远处传来船家的吆喝声，沈清辞收起油纸伞，将木盒抱在怀里：“我要去旧居看看，母亲信里提过，那里有我小时候的东西。”
谢景行点点头，没再阻拦，只是跟在她身后，撑着伞为她挡住斜飘的雨：“我陪你去。”
两人沿着码头的石板路往前走，雨幕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沈清辞走在前面，手里攥着母亲的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旧居，要找到更多线索，要知道母亲没说完的话，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而身边这个沉默的人，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只是她还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勇气，去完全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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