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档案办公室主任张勇推门进来了，档案室里正静得能听见苍蝇撞窗的声音。他手里抱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闷响：“小顾，这有批十年前的实业科工商类档案，你辛苦下，整理出来归档。莫县长说下周省里有领导来要调阅。”
顾童抬头，看见纸箱侧面写着“1923年度南阳县实业科工商类”，封条己经裂开。旁边正在抄写目录的林强头也没抬，手里的笔却顿了一下；靠窗整理照片档案的王文娴则悄悄往窗外挪了挪身子，假装看风景。
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王力带领县司法所的人到了下面乡堡检查团练团防工作了，所以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尤天乐就负责了办公室全面工作。而南阳这个小县，当时根本没有档案科，属县属治下的所有档案均归县政府办公室的档案室管。
档案室共7个人分别为：主任张勇，老钟，林强，王文娴，李富贵，尤小甜，加上顾童了。
张勇像是没察觉众人的回避，继续说：“这批是当年1921至1930全县的重点档案了，涉及十几个乡堡改革及资金扶持，有点历史遗留问题。之前让林强他们弄的，都说手头上的活儿脱不开……”
“张主任，我这民政科的档案刚理到一半，下周就得交……”林强赶紧接口，语速快得像怕被烫到。王文娴也转过身，笑着打圆场：“可不是嘛，我这教育科档案也急着归档。小顾年轻，手脚麻利，肯定能行。”
顾童没说话，指尖刚碰到纸箱盖，就听见老钟在角落里咳嗽了一声：“张主任，这批档案当年是李科长经手的吧？”张勇脸上的笑淡了些：“是，所以更得仔细整理，不能出岔子。”
等张勇走了，林强立刻凑过来：“顾童，你可别太实在。这批档案邪门得很，前两年有人想整理，没两天就被……。”王文娴也压低声音：“听说当年全县实行乡堡整改，推行民防自治，县里可是拨了资金的，使用时就有点说不清，你别较真，差不多就行了。”而一边尤小甜却是警惕地看向顾童。
顾童点点头，打开纸箱。里面的文件果然混乱，纸张粘连着霉斑，有些表格上的数字被圆珠笔涂了又改。他耐着性子一张张分开，目光扫过一份《1921年第三季度乡堡资金拨付明细表》时，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表格里，“红光堡教育，交通，水利民生专款”写着拨付187万元，但附后的银行转账凭证上，实际到账只有162万。她翻到下一页的农户签收册，全堡353户签字领款的总额加起来，更是只有158万。然后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资料附表。
顾童指尖悬在纸页上方，心跳有点快。他记得刚整理的1921年分工档案里，实业科李科长正是当此项工作的总负责人。这二十多万的差额，是笔误，还是……
他下意识地想喊老钟来看看，转头却见老钟正对着一堆旧报纸发呆，镜片后的眼神模糊不清。林强和王文娴早己收拾东西溜出了档案室，尤小甜也走了，屋里只剩他一人，还有那箱仿佛在喘气的旧档案。
顾童把有问题的几页抽出来，单独放在一边。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纸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层若有若无的遮羞布。他知道，一旦点破这处漏洞，就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后面藏着的，可能是比土地买卖案更复杂的牵扯。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顾童想起古大存的叮嘱，想起母亲的担忧，也想起自己摸到那份1921年那份档案时，袋口露出的“尤天乐”三个字。这些旧账像一条条盘在暗处的蛇，稍不留神就会被咬一口。
但那串对不上的数字，像根细针，扎得他心里发慌。顾童深吸一口气，将那几页纸折好，塞进了自己的笔记本里。他决定先不动声色，等把所有档案理完，看看这漏洞是孤例，还是冰山一角。
下午的时候，阳光在县政府大院里透过那一棵棵的高大的梧桐树，在灰暗的水泥地下洒下一串串斑驳。
县政府办公楼是2层平房，古香古色，但并不气派，……
县政府治下设各科（室）分掌具体工作，
县政府办公室，负责县长的日常事务及公职人员管理。
总务科：负责文书、档案、财政、统计等综合性事务。
民政科：管理地方自治、户籍、婚姻、慈善、卫生等民政事务。
教育科：掌管学校教育、社会教育、文化设施等。
实业科：负责农业、工商业、交通、水利等实业发展。
司法与治安部门：
警察局：维持地方治安、户籍管理、公共秩序，部分乡堡地区设分区警察所。
司法所（或审检所）：处理民事、刑事案件。
其他辅助机构
劝学所：初期负责推动地方教育，后并入教育科。
财政局：管理县财政收支、赋税征收，部分地区由总务科兼管。
实业局（或劝业所）：促进地方产业发展，与实业科职能相近。
顾童正寻思着，下班时间又到了。
这偏于一隅的小山区小县，没有太多的工商业，县政府治下的各公职人员工资也不高，却成了全县年轻人向往的职业。
每年都会从一些参加新学的大学毕业生招一两人加入。
其余基本都是本地的权势望族的人把持，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地域关系网。牢牢地掌握了全县的政治，经济命脉。
就比如小小的总务科档案室，主任张勇是警察局长赵大宝的外甥，王文娴是办公室主任王力的堂妹，尤小甜是尤天乐的堂妹……
完成了一系列档案整理归档后，己是顾童踏入县府上班的第三个月了。
秋冬交替，时光轮换。这天，顾童就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听说自己要被调到实业科农村线口。消息是办公室的梅雪透露给她的。梅雪，30多岁的样子，无论身材或面容都称得上上好的美女，她是教育科长左召其的表妹，丈夫王强是司法干事，所以她的消息比较灵通。
为什么要调动？顾童想不明白，他估计大概是把“沉淀”多年的某些档案资料让他整理了出来……，
他不敢细想，要调就调吧，反正顺其自然算了，顾童对这些传言满不在乎。他决心在调离之前彻底把“有问题”的两个“综卷”理顺后，留下证据。
第二天傍晚，顾童就接到了尤天乐请他吃饭的电话，电话里说得很恳彻，地点是南阳县城最繁华民主路的银都大酒店。时间晚上7点，不见不散。
顾童告诉了母亲，顾蝶听后，立马把管家古大存叫到家里来。
古大存来了，谦逊地站在顾蝶面前，恭敬地说：“太太有何吩咐？”
顾蝶就将县政府办副主任尤天乐今晚要单独请顾童到银都大酒店吃饭的事说了：“想必此人不安什么好心，你要保护好童儿。”
“是，请太太放心。我这就去布置！”古大存认真地回复着。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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