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暗河没过小腿，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蚀着本就虚弱的身体。
水流虽然平缓，但在光滑的河底卵石上行走，依旧需要格外小心，尤其是对于伤势未愈的苍岚和状态低迷的苏妲。
三人互相搀扶，沿着蜿蜒的地下河艰难前行。
洞窟似乎没有尽头，西周永远是冰冷的岩壁和流淌的河水，只有头顶偶尔出现的裂隙透下些许微光，让他们勉强分辨昼夜。
压抑和孤寂感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苏妲维持着“涓流”状态，灵力以蜗牛爬行的速度缓慢恢复，滋养着受损的经脉。
但精神上的疲惫和对前路的迷茫，却难以靠功法驱散。
地脉精粹依旧沉寂，对方向的感知也变得模糊不清。
艾恩手中的月光石（他之前随身携带的小块照明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他忧心忡忡的脸。
他时不时会低声吟诵几句破碎的祭司祷文，似乎想从中获得一丝慰藉和指引，但回应他的只有空荡的回声和水流的呜咽。
苍岚沉默地走在最前面，狼族的夜视能力在这里发挥了重要作用。
他警惕地注意着前方的动静，手中的石斧从未放松。
腿上的伤口在冰冷河水的浸泡下麻木了疼痛，但那被腐蚀过的肌肉依旧僵硬，影响着他的步伐。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疲惫和寒冷是真实的。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河道突然出现了分岔。
一条继续向前，水流似乎更急，隐约能听到隆隆的水声；另一条则向左拐入一个更加狭窄低矮的通道，水流相对平缓，但深处一片漆黑，仿佛通往更深的地底。
“走哪边？”苍岚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苏妲。不知不觉间，她己经成为这个小队毋庸置疑的决策核心。
苏妲凝神感知。两条水道都散发着类似的气息，无法判断优劣。
那微弱的、来自正北方的地脉牵引，在这复杂的地下环境中也变得混乱不清。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一阵极其飘渺、若有若无的歌声，顺着左边那条狭窄水道的气流，幽幽地传了过来。
那歌声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美妙，空灵婉转，仿佛带着水的柔润和冰的清冽，旋律古老而忧伤，使用的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语言，却奇异地能触动心弦，勾起内心最深处的乡愁与渴望。
三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在这绝望的地底深处，怎么会传来如此动听的歌声？
是幻觉吗？
还是……某种陷阱？
“声音……从那边传来。”艾恩指着左边的水道，翡翠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惊疑和一丝被歌声吸引的迷离。
苍岚的耳朵微微转动，狼族的本能让他更加警惕：“小心，可能是诱饵。”
荒兽中不乏拥有迷惑声音捕猎的存在。
但那歌声实在太美了，美得让人生不出恶感，反而有一种想要靠近、探寻其源的冲动。
苏妲仔细倾听着。
歌声中似乎并没有蕴含迷惑心智的能量，反而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低吟，或者说，是某种生物自然而然发出的声音？
她想起系统之前提到过，艾恩是月光狐族祭司，对能量敏感。
她看向艾恩：“你能感觉到唱歌的是什么吗？有没有危险？”
艾恩闭上眼睛，仔细感知了片刻，摇了摇头：“感觉不到恶意……能量很纯净，带着水的气息和……一种深深的悲伤。不像陷阱。”
歌声依旧持续着，那悠扬而哀伤的调子，在这死寂的地下世界回荡，仿佛迷失灵魂的哭泣，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悯。
苏妲做出了决定：“过去看看。保持警惕。”
她选择相信艾恩的感知，也相信那歌声中流露出的情绪。
与其在两条未知道路中盲目选择，不如探寻这唯一的异常。
他们转向左边的狭窄水道。
通道确实低矮，需要弯腰才能通过。
水流在这里变得很浅，只到脚踝。
越往里走，歌声越发清晰，那空灵忧伤的旋律仿佛首接响在灵魂深处。
终于，前方出现了亮光。
并非天光，而是一种柔和的、蓝绿色的生物荧光。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出狭窄的水道，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湖！
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洞顶垂落的、无数散发着蓝绿色荧光的奇异苔藓和晶簇，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梦幻仙境，美得令人窒息。
而在湖泊的中央，一块光滑如玉的白色巨石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
她拥有着一头如同海藻般浓密的蔚蓝色长发，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精灵。
她的下半身并非双腿，而是一条覆盖着晶莹剔透、折射着荧光的淡蓝色鳞片的修长鱼尾，正无意识地轻轻拍打着湖水。
歌声，正是从她口中发出。
她微微仰着头，望着洞顶那些发光的苔藓，蔚蓝色的眼眸中没有焦距，充满了化不开的哀伤和迷茫，仿佛迷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人……人鱼？”艾恩失声低呼，翡翠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月光狐族的古老记载中，曾提到过这种生活在遥远深海或巨大湖泊中的神秘智慧种族，但他们几乎从不在陆地和浅水区域出现，更不用说在这深入地底的环境中了！
苍岚也握紧了石斧，眼中充满了警惕。
无论对方多么美丽，在这种地方出现都极其反常。
苏妲也是心中巨震。
人鱼！这个世界竟然真的存在这种传说中的生物！
而且，为什么她会独自出现在这里？还如此悲伤？
似乎是被他们的脚步声惊动，湖中心的人鱼少女歌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闯入的不速之客！
那双蔚蓝色的眼眸中瞬间充满了惊恐，鱼尾一摆，瞬间滑入湖水之中，只留下一圈涟漪和远处微微探出水面、警惕观察他们的蓝色眼眸。
“我们没有恶意！”苏妲立刻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喊道，同时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我们迷路了，听到歌声才找到这里。”
湖水中的少女依旧警惕地看着他们，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
艾恩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用空灵的声音，尝试着哼唱起月光狐族中一首表示友好和平安的古老歌谣片段。
他的声音虽然比不上人鱼的天籁，却带着祭司特有的纯净和安抚之力。
湖中的少女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眼中的惊恐减少了一丝，多了几分好奇。
苏妲也尝试着散发那微弱的自然亲和气息，表达善意。
或许是艾恩的歌谣和苏妲的气息起了作用，又或许是看出他们确实狼狈虚弱、不像坏人，那位人鱼少女犹豫了很久，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重新浮出水面，靠近了湖边，但依旧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她看着他们，张了张嘴，发出几个清脆却含义不明的音节。
那是一种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语言不通。
苏妲有些头疼。
她尝试着用手势比划，表示他们从上面来，迷路了，想出去。
人鱼少女歪着头，蔚蓝色的眼眸中带着困惑，似乎理解了他们的困境，但又无法准确交流。
她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抬起纤细的手指，指向湖泊的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条隐藏在水帘后的、更加幽深的水道。
然后，她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跟随的手势。
“她是想……带我们出去？”艾恩猜测道。
人鱼少女似乎听懂了“出去”这个词（或者理解了意思），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之前的悲伤和迷茫被一种单纯的帮助之意取代。
苏妲三人对视一眼。
跟着一个陌生的人鱼，进入一条未知的水道？
风险未知。
但此刻，他们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个地下湖显然没有其他出口。
“好，我们跟你走。”
苏妲对着人鱼少女，郑重地点了点头。
人鱼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却足以让周围荧光都黯然失色的笑容。
她转身轻盈地滑入水中，朝着那条水帘后的水道游去，并回头示意他们跟上。
三人踏入齐腰深的湖水，跟着那抹蓝色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幽深的水帘之后。
新的引路者，新的水路，前方是福是祸，无人知晓。
但那空灵的歌声和少女眼中的悲伤，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三人心中。
这个人鱼少女，为何会独自在这地底湖泊哀歌？
她又要将他们带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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