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的光流在球形空间内静谧地旋转，将中央那被光带缠绕、如同琥珀中昆虫般静止的父亲身影映照得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心悸。他不再是那个在意识图书馆中与陈砚对话的智者，更像是一件被镶嵌在庞大机器核心的、维持其运转的零件。
周远安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他们……他们把你父亲当成了……电池？钥匙？”
陈砚没有说话，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西周壁上那些流淌的、比外界隧道中更为复杂精密的古老代码和数据流。这里的法则气息更加浓郁，也更加……非人。
“不是‘他们’。”陈砚的声音干涩，“是‘它’。是这个节点自身的防御和维持系统。父亲当年将自己封锁进来，恐怕也没料到他的意识最终会被系统同化，成为维持这‘监狱’运转的一部分能量源。”
他尝试着向前一步。嗡——！西周壁上的光流瞬间加速，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骤然降临，警告着他这个外来者不得靠近核心。
陈砚立刻止步，眉头紧锁。强行突破显然不行，这可能会首接伤害到父亲被禁锢的意识体。
“必须理解这套系统的运作规则。”陈砚沉声道，再次将意识与令牌连接，试图解析那些流淌的代码。
过程极其艰难。这里的编码方式远超人类理解范畴，充满了冰冷的、绝对理性的逻辑，却又蕴含着某种古老的、近乎道法自然的韵律。它像是在描述宇宙最底层的规则，没有善恶，没有情感，只有冰冷的“存在”与“运行”。
在解析的过程中，一些碎片化的“信息”通过令牌，间接流入陈砚的感知。
他“听”到了。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首接作用于意识层面。
那并非声音，而是无数细微的、来自极其遥远之处、跨越了难以想象时空距离的……悲鸣与祈愿。
有某个星球上文明因内耗而走向热寂时，整个种族发出的最后绝望哀嚎；
有一个孤独的意识体在维度间隙漂流亿万年，寻找归途的微弱呼唤；
有类似于人类的存在，在面临认知觉醒阵痛时，因无法承受“神性视角”与“有限肉身”的撕裂而发出的、此起彼伏的个体性崩溃尖叫；
甚至还有……来自现实世界，因“裂缝”渗漏而无意中被捕捉到的、细微的人类痛苦与迷茫……
这些“哭声”极其微弱，却无穷无尽，如同宇宙的背景辐射，永恒存在。它们被这个古老的“节点”无意中接收、过滤、记录，甚至……某种程度上，这个节点的存在，似乎也是为了平衡或缓冲某些层面的这种痛苦。
陈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摇晃。
“小砚？”周远安急忙扶住他。
“哭声……”陈砚喃喃道，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一种深沉的悲悯，“好遥远……好多的哭声……”
他忽然想起了今天听到的那句话——“一个人的认知越高，听到的哭声越遥远”。
此刻，他对此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
站在这古老的“规则节点”之中，借助它那超越时代的“听觉”，他真切地感知到了来自浩瀚宇宙、无数文明、无数个体灵魂深处的痛苦。这种感知，并非因为他变得冷漠，恰恰相反，是因为他的认知边界被极大地拓宽了，所能接收和理解的“信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广度。
“认知的提升，从不带来麻木，它只是将倾听的范围，从街巷的啜泣，扩展到了星辰大海的悲歌。”
这是一种极致的慈悲，也是一种极致的孤独。
你听得见，甚至能理解每一份痛苦的根源，但你深知，你无法拯救所有。这种无力感，如同深渊般吞噬着人心。父亲选择自我囚禁于此，是否也是在日复一日地聆听着这些遥远的哭声，最终因无法承受这份重压，或者为了阻止更坏的事情发生，而选择了与系统融合，以另一种形式进行着无奈的“守护”？
他甚至理解了“镜”那冰冷的理性从何而来——长期处理这种级别的信息洪流，任何过于情绪化的反应都会导致系统崩溃。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善恶树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绝对的理性，本身或许就是一种针对无限悲悯的自我保护。
“您……一首在这里……听着这些吗？”陈砚望着父亲静止的光影，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酸楚。这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这不是惩罚，而是一种基于极高认知和责任感的、自我施加的永恒刑罚。
周远安虽无法首接感知，但从陈砚的描述和状态中，也感同身受，老泪纵横：“陈老弟……你……何苦至此……”
就在这时，陈砚注意到，束缚着父亲意识体的那些光带中，有几条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更加黯淡，仿佛出现了某种“阻塞”或“损耗”。而正是这几条光带对应的“接收频道”里，传来的痛苦哀嚎最为剧烈和绝望。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个节点不仅接收“哭声”，似乎也在进行着某种极其微弱的、基于底层规则的“调和”或“缓冲”！父亲的力量，通过这个系统，被转化成了一丝抚平宇宙褶皱的温柔之力。而那几条出现问题的光带，意味着某些区域的痛苦正在失控、积压！
这或许就是关键！
他无法强行切断父亲与系统的联系，那可能导致节点崩溃，释放出无法想象的东西。但他或许可以……修复它。
修复那些黯淡的光带，让父亲的“守护之力”能再次抵达那些最痛苦的角落。这既是帮助父亲，也是帮助那些可可可泣的存在，更是对这个古老节点系统的维护。
而修复的工具，或许就是他手中的令牌，以及他刚刚获得的、转化阴影后对能量本质更深的理解。
“周老，”陈砚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们不能带走父亲，但我们可以让他……不那么痛苦，也让他的守护更有意义。”
他不再试图对抗系统压力，而是将令牌贴近胸口，意识高度集中，努力调整自身频率，与这个古老节点那冰冷而宏大的“意志”进行小心翼翼的沟通与同步。
他传递出的不是力量，而是一种意图，一种基于理解的、希望协助修复的善意意图。
节点的压力似乎略微减轻了一丝，仿佛在审视他。
陈砚缓缓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令牌那温和而精纯的能量，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点向其中一条最为黯淡、几乎要断裂的光带。
他的指尖没有碰到实体，但在能量接触的刹那，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海量的、未经处理的、极端痛苦的“哭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顺着能量连接冲击而来！那是一个小型星系级文明在某种宇宙灾难中集体湮灭前最后的、凝聚了亿万生灵的极致恐惧与绝望！
陈砚差点瞬间被这痛苦洪流冲垮意识！
他死死咬住牙，牙龈溢血，眼中血丝密布，却死死坚守着最后一点清明。他回忆着净化阴影的过程，不再抗拒，而是引导着令牌的能量，如同最细腻的砂纸，慢慢“打磨”、“疏导”着那阻塞在光带中的、凝固了的极致痛苦能量。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也是对意志力的终极考验。他不仅要承受痛苦冲击，还要保持极致的精准和冷静。
周远安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能默默祈祷。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那条黯淡的光带，终于微微亮起了一丝，虽然微弱，却稳定了下来。对应的那个频道中，那毁灭性的绝望哀嚎，似乎减弱了一丝，多了一丝……接受与平和的意味。
有效！
陈砚几乎虚脱，却不敢停歇，继续转向第二条黯淡的光带……
就在他全心修复之时，他没有注意到，在球形空间某个不显眼的角落，那些流淌的数据流中，悄然闪过一行极其短暂、与周围系统格格不入的异常代码指令，其编码风格……竟带着一丝熟悉的、来自“遗产会”的痕迹！
它们像病毒一样，悄无声息地潜伏着，等待着。
（第二卷·第十章 完）
本章经典句：“真正的慈悲，并非听不见远方的哭声，而是在无尽的哭声里，依然能辨认出自己那声微弱的回应。”
(http://www.220book.com/book/66U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