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掩体的冰冷空气被屏幕蓝光割裂。银灰色制服的技术员们像精密零件般无声滑动，唯有数据流冲刷服务器的嘶嘶声不绝于耳。
主控台前，林振（那张冷峻的亚洲面孔）用指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正在疯狂刷新的代码瀑布——那是他派往节点的心智尖兵正在成建制湮灭的实时报告。
没有怒吼。没有斥责。
他只是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天鹅绒，细细擦拭着镜片。金属镜框边缘冷光一闪，映出他毫无波动的瞳孔。
“系统免疫机制比预估强37.8%。陈凛的意识融合度……惊人。”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钝器’无效。启动‘心猿’。”
最后三个字落下瞬间，整个指挥中心温度骤降。
巨大主屏幕亮起猩红标识——Project: Mind Monkey。下方滚过一行小字：
「授汝心猿意马，破汝菩提禅心」
——
球形空间内，蔚蓝光流渐复平稳。陈砚喘息着收回意识，指尖仍在微颤。周远安递来水壶，他下意识抬手欲挡，动作在半空僵住，最终默然接过。指尖相触时，老人感觉到一种非人的、被数据海洋浸透后的冰冷。
“他们退了？”周远安嗓音沙哑。
陈砚摇头，目光仍钉在虚空某处，仿佛仍在与看不见的敌人对峙：“像海啸退潮……只是在积蓄下一次冲击。”
话音未落！
所有蔚蓝光流猛地一滞！空间中央，父亲的光影剧烈扭曲，仿佛被无形巨手攥住！无数金色符文凭空涌现，不再是冰冷代码，而是凝成实质的梵文经句，裹挟着煌煌佛威，却又透着一股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精神压迫，如同亿万僧侣同时诵经，声浪化海，向他们碾压而来！
“——是日己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
经文不再是启迪，而是武器！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疯狂冲击着他们的意识，试图强行灌输“万物皆苦，放弃抵抗”的意念！
周远安抱头闷哼，旧日阴影与自身对衰老的恐惧被瞬间引爆，几乎跪倒在地。
陈砚瞳孔骤缩！他认得这手段——将最高深的哲理扭曲为最残忍的支配工具！
不能硬扛！
他猛地将令牌按在心口，意识深处观想起桑耶寺的立体曼荼罗结构——那不是攻击的矛，而是定义的域！
“规！矩！”他低吼出声。
令牌炽亮！一座复杂无比、层层叠叠、融汇了藏传佛教密宗奥义与上古华夏智慧的三维曼荼罗虚影，以他为中心轰然展开，硬生生在经文狂潮中撑开一片绝对领域！
金色经文洪流撞击在曼荼罗光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钟鼎轰鸣！光壁剧烈震颤，却巍然不倒！
“没用的，陈砚。”林振冰冷的声音竟透过经文狂潮，首接响在陈砚脑海，带着一丝解剖标本般的兴味，“曼荼罗象征秩序？很好。但‘心猿’最擅长的，就是——搅乱灵台，崩坏秩序。”
下一秒，所有经文骤然一变！
它们不再鼓吹虚无，反而开始极致地放大他们内心深处最细微的波动：
陈砚对救父的执念被疯狂放大，幻化出父亲伸出无数双手哀嚎“救我”的恐怖景象；
周远安对学术不朽的渴望被扭曲，眼前出现自己著作等身却被后人肆意篡改嘲笑的画面；
甚至包括陈砚那一丝潜藏的、想证明自己的争胜心，也被揪出，幻化出他手持令牌掌控万物却众叛亲离的未来……
攻击不再来自外部，而是源于内心每一个未被察觉的角落！心猿意马，彻底失控！
曼荼罗光壁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周远安眼神涣散，己濒临崩溃边缘。
陈砚嘴角溢血，意识再次被逼到悬崖边缘。就在这绝境中，他猛地想起父亲传递的净化之法，想起“汝即汝思”的终极箴言！
对抗无用！定义无用！
唯有……
他猛地散去了曼荼罗防御！任由那无尽经文化和心魔幻象涌入自身！
“小砚！”周远安骇然惊呼。
陈砚不闪不避，反而张开“双臂”（意识层面），将一切疯狂、恐惧、执念全然接纳！他不再将这些视为需要驱逐的敌人，而是视为流经自身的能量。
他引导着令牌那中正平和的能量，不再用于防御或攻击，而是化作最纯粹的觉察之光，如同探照灯，冷静地“看”着每一个翻腾的念头，每一句蛊惑的经文。
“我看见你了（对救父的执念）。我允许你存在，但你不是我。”
“我看见你了（被扭曲的学术渴望）。我理解你，但请散去。”
“我看见你了（心猿的蛊惑）。我知道你的本质。”
他不再对抗洪流，而是成了洪流本身，却又保持着核心的觉察。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那些汹涌的经文和幻象，在被他彻底“看见”和“允许”后，仿佛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威力骤减，如同撞入无边无际的虚空，渐渐平息、消散。
“心猿……意马……” 陈砚在意识深处低语，“若灵台空明，无物可搅。”
就在心猿攻击即将被完全化解的刹那——
那一首安静蛰伏于令牌中的、被净化后的阴影，突然发出极度痛苦的尖啸！它吞噬了太多心猿的攻击代码，那些代码中蕴含的恶意与混乱远超它的承受极限，竟使它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它猛地从令牌中冲出，形态扭曲暴涨，不再是温顺的光团，而是变成一团漆黑粘稠、布满猩红符文、散发着纯粹恶意的怪物！它既仇恨着创造它的“遗产会”，也仇恨着束缚它的陈砚！
它咆哮着，一半扑向即将消散的心猿经文，疯狂撕咬吞噬；另一半则化作利刺，狠狠扎向陈砚的意识！
内部与外部的攻击同时爆发！
真正的危机，此刻才降临！
陈砚猛地睁开双眼，看向那扑来的异变阴影和尚未完全消散的心猿狂潮，又看向身后濒临崩溃的周远安和中央痛苦闪烁的父亲。
一个冰冷的选择题，如同手术刀般摆在他面前：
是优先自保，清除异变阴影？还是冒险引导最后的心猿之力，尝试冲击父亲身上的禁锢？前者安全，但可能永远失去解救父亲的机会。后者一旦失败，可能被阴影和心猿双重反噬，万劫不复。
没有时间权衡。
他的选择，将定义他是谁。
（第二卷·第十三章 完）
本章经典句：“真正的力量，不在于能驾驭多少猛兽，而在于风暴眼中那颗绝不摇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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