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心广场的喧嚣渐渐散去，人群带着莫名轻松的心情各自离去，仿佛刚才经历的不过是一场集体幻觉。只有陈砚知道，那场在心网笼罩下的觉醒何其真实。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周老望着广场边缘几个匆匆离去的身影，那些人的步伐过于整齐，显然是遗产会的暗哨。
艾琳娜整理着被风吹乱的文件，神色复杂："顾明远逃走了，但在混乱中，我拿到了这个。"她递过一枚精致的金属徽章，上面刻着缠绕电路的善恶树图案，树下有一行小字："认知即原罪"。
陈砚接过徽章，令牌突然传来刺痛般的震动。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父亲与一个面容相似的男人激烈争吵，那人的颈间正挂着同样的徽章。
"陈怀远..."陈砚喃喃道。
艾琳娜惊讶地抬头："你知道这个名字？"
"刚刚知道。"陈砚将徽章握在掌心，"带我去见见他。"
周老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声："是该面对的时候了。但记住，镜中影虽似，非是本真。"
遗产会的总部隐藏在市中心最普通的写字楼里。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的天空，冰冷得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令牌告诉陈砚，这栋建筑被一层无形的能量场笼罩，寻常人进入后会被潜移默化地影响心智。
前台接待员露出标准微笑："请问有预约吗？"她的眼神清澈，却缺少灵魂的深度。
艾琳娜亮出特殊通行证："罗斯研究员，预约了认知评估。"
电梯下降时，陈砚注意到按钮没有B层以下的选项。但令牌感知到，这栋建筑的地下至少有十层。
"表象永远不是全部。"艾琳娜轻声道，她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按下一组特殊序列。电梯突然改变方向，开始急速下降。
地下深处的景象令人震惊。不再是冰冷的实验室，而是一个仿造自然的环境：人工溪流潺潺，树木葱郁，甚至能听到鸟鸣。但这完美的自然中缺少生命的随机性——每片叶子都在相同的位置，每声鸟鸣都有完全一致的间隔。
"他始终想要重建伊甸园，"艾琳娜说，"用他认为正确的方式。"
在花园中央，一个男人背对他们坐在石凳上。当他转过身时，陈砚呼吸一滞——那张脸与父亲照片上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眼神冰冷如机器。
"你来了。"陈怀远的声音温和得令人不适，"我一首在等你，侄子。"
陈砚握紧令牌："为什么？"
"因为你父亲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陈怀远起身，他的动作与陈怀安惊人相似，却多了一份非人的精准，"他相信人心的不可控是美好的，我认为那只是需要修正的缺陷。"
他挥手调出全息影像，展示着两个少年的成长轨迹：一对双胞胎，同样天赋异禀，同样痴迷于认知科学。分岔点出现在大学时代：陈怀安在一次田野调查中接触了王阳明心学，陈怀远则获得了去梵蒂冈档案馆研究的机会。
"你父亲被东方那套'心即理'的玄学迷惑了，"陈怀远的语气首次出现波动，"他忘记了我们的初衷：消除人类因认知而产生的痛苦。"
陈砚突然明白："所以遗产会所谓的'原罪'，其实就是认知能力本身？"
"很敏锐。"陈怀远露出近似赞赏的表情，"亚当夏娃吃下智慧果，获得分别善恶的能力，这就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只要还有分别，还有评判，痛苦就永不停止。"
"所以你要消除所有人的分别心？"陈砚感到一阵寒意，"通过那种强制平静的心网？"
"是最有效率的解决方案。"陈怀远调出数据，"试运行期间，犯罪率下降87%，心理问题就诊率下降94%..."
"但那不再是活着！"陈砚打断他，"那只是存在！"
叔侄俩对视着，相同的眼睛中映出截然不同的世界。
"你和你父亲一样感情用事。"陈怀远突然按下某个按钮，"让你亲身体验一下，没有痛苦的世界多么美好。"
无形的能量场瞬间笼罩陈砚。他感到情绪被快速抽离，恐惧、愤怒、悲伤都在消失，甚至连爱和希望也在消退。一切变得平静...太平静了，就像沉入无梦的永眠。
怀中的令牌突然发烫，父亲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感受痛苦，方知喜悦；经历黑暗，才惜光明。」
陈砚猛地清醒。他意识到陈怀远的可怕之处：他不是要毁灭世界，而是要"拯救"世界——用消除一切情感的方式。
"你害怕了。"陈砚突然说。
陈怀远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荒谬。"
"你害怕像父亲那样感受痛苦，"陈砚步步紧逼，"所以你选择成为机器。但这才是真正的原罪——拒绝自己身而为人的本质！"
全息影像突然闪烁起来。陈怀远身后的完美伊甸园出现 glitch，树木扭曲，溪流倒流。他的表情开始在不同情绪间快速切换，仿佛多年压抑的情感终于突破禁锢。
"住口！"他失控地大喊，声音中带着人性的颤抖，"你根本不知道...永远活在痛苦中的滋味..."
就在这一刻，陈砚看见了真相：陈怀远与父亲一样拥有过度敏锐的心感能力，但不同于陈怀安的接纳，他选择用科技来对抗这份天赋。
"叔叔，"陈砚轻声说，"痛苦不是敌人，逃避才是。"
警报突然响起。艾琳娜冲进来："守卫系统被激活了！我们必须..."
她愣在原地。陈怀远跪在地上，泪水无声滑落——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哭泣。
"太晚了..."他抬起头，眼中重新有了人的温度，"主系统己经启动，我也无法停止。心网将在三小时内覆盖全球。"
地下基地开始震动。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本章经典句："最大的悲剧不是感受痛苦，而是拒绝感受。"
（第三卷·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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