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名的瞬间，我手指尖还在发颤。刘梅跟抢宝贝似的一把夺过那张纸，叠得方方正正，眼神飞快扫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哪儿还有半分刚才的哭腔和恳切？只剩“猎物到手”的精明，刺得我后颈一麻。
她把纸往内衣里一塞，动作快得像偷油的耗子。
“阿姨，你这是……”我脑子懵懵的，刚想问她为啥藏这么严实，她己经又换上那副“为你爸操碎心”的表情，伸手拍我胳膊，力道大得差点把我拍趔趄。
“晚晚啊，不是阿姨不信你，这节骨眼上手续越简单越好！你爸还在里面躺着呢，咱得争分夺秒！”她声音压得低，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你放心，等你爸醒了，我立马让他给你补欠条，这房子肯定还是你的！”
我盯着ICU那扇紧闭的门，里面是我生死未卜的爸。刘梅的话像根救命稻草，哪怕心里那点不安再冒头，也只能使劲按下去。
“真的吗阿姨？我爸会没事的吧？”我声音都带着哭腔。
“肯定没事！有阿姨在呢！”刘梅拍着胸脯保证，那语气笃定得像她是主治医生。说完，她又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递我眼前：“你看，这是你爸晕倒前写的‘遗言’！特意交代你别为房子跟苏明闹，要听我的话！”
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确实有点像我爸的笔迹。我盯着那行“晚晚要懂事，听刘梅的话，别争房产”，脑子嗡嗡响。
我爸怎么会写这玩意儿？他最清楚我和刘梅、苏明的龃龉了，平时私下还老跟我吐槽苏明被惯坏，咋临死前特意交代我“别争”？
刘梅好像看穿我心思，赶紧补刀：“你爸就是怕你年轻气盛跟你弟起冲突，才特意写的！他最疼你，肯定不想你为钱闹不愉快，对吧？”
这话戳到我软肋了。
我想起小时候半夜发烧，我爸背着我往医院跑，没网约车，他就这么背了快两公里，衬衫全被汗浸透，还一个劲哄我：“晚晚不怕，爸在呢。”还有我上大学第一年，他送我报到，硬撑着笑说：“闺女，缺钱跟爸说，砸锅卖铁也供你。”
我爸那么疼我，肯定希望我好好的，不希望我因为房子跟家里人闹难看。
刘梅看我眼神软了，趁热打铁：“你看你爸多疼你，都这样了还惦记你！听他的，签了‘放弃继承’，我赶紧去办手续，你爸才能早点手术、早点好起来啊！”
ICU里的仪器声仿佛在耳边炸响，我爸的脸在我脑海里晃：一会儿是他背我跑的样子，一会儿是他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
“好……我签。”我闭了闭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伸手接刘梅递来的笔。
笔尖落在纸上，“我信你”三个字几乎是抖着写出来的。每写一笔，心里都像被针扎——不是信刘梅，是信我爸能挺过来，信他不会真的不管我。
刚写完最后一笔，刘梅的眼睛“唰”一下亮了，跟黑夜里突然点着的灯似的。她一把抢过纸，跟护着金元宝似的，又飞快叠好塞进内衣兜，那动作熟练得让我后颈突然冒凉气。
“行！晚晚真懂事！阿姨这就去办手续！”她语速快得惊人，转身就往缴费处跑，那背影哪像个为“丈夫”急哭的妻子？倒像个完成大买卖的商人。
我一个人愣在ICU门口，走廊灯光惨白，照得我浑身发冷。
刚才刘梅藏纸条的样子，还有她拿到纸后那瞬间的眼神……越想越不对劲。
可我爸还在里面躺着呢！我使劲甩头，把那些不好的念头甩出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爸能活下来，其他的等他好了再说！
我摸出手机想给我爸发消息，哪怕问一句“疼不疼”，屏幕上“无服务”三个字却像块冰，砸得我心更凉。
又等了二十来分钟，刘梅还没回来。我心里那股不安像野草疯长，忍不住往缴费处走，想看看她到底办得咋样。
刚走几步，手机“叮”一声，弹出条房产中介的推送短信。我平时爱看看自家小区房源，没想到这时候收到消息。
划开一看，血“噌”地往脑袋上涌——
【您关注的xx小区x栋x单元xxx室，己低于市场价30%挂牌出售，买家为张xx（刘梅远房表哥），意向金己付。】
xxx室！我家的地址！我从小住到大的房子！
刘梅刚才说“抵押借钱”，转头就把房子卖了？还卖给她表哥？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所有不安瞬间变成彻骨的恐惧。
她骗我！
她根本不是去借钱，是拿着我刚签的“放弃继承声明”，急吼吼去卖房了！
我拔腿就往缴费处跑，一边跑一边疯狂打刘梅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冰冷的提示音一遍遍地响，像一盆盆冷水从头顶浇到脚底板。
跑到缴费处，所有窗口都问了个遍，人家都说没见过刘梅来办押金或抵押。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窜天灵盖，冻得我浑身发抖。
刘梅，你这个骗子！我爸还在里面躺着呢，你怎么敢这么做！
我跌跌撞撞往ICU走，心里又慌又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我得撑住，我爸还在里面，我不能垮。
可走到ICU门口，看着那盏依旧亮着的红灯，脑子里全是刘梅揣着“放弃继承声明”跑远的背影，还有那条卖房短信。
天，好像真的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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