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哭，连眼泪都像是被刚才那一巴掌扇干了。
转身走出病房时，刘梅的哭声还黏在耳朵里，细细碎碎的，像蚊子叫，却透着说不出的得意。护士站在门口，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同情，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往旁边让了让。
走廊的灯惨白惨白的，比病房里的还要亮，照在抛光的瓷砖上，映出我模糊的影子——右边脸颊肿得老高，嘴角沾着点暗红的血，头发乱蓬蓬的，像个刚被人从泥里捞出来的疯子。
我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碰到红肿的地方，疼得我猛地缩手。那疼不是火辣辣的，是钝钝的，带着麻意，从脸颊一首蔓延到太阳穴，跟耳朵里的嗡嗡声混在一起，让我连走路都有点晃。
路过304病房时，门开着一条缝，里面传来病人家属的说话声：“刚才302那屋吵得厉害，好像是女儿跟继母闹矛盾，听说把继母推到了，她爸气得给了她一巴掌……”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懂事，继母再不好，也是长辈，哪能动手呢？”
“听说还是为了房子，啧啧，亲情在钱面前真是不值钱……”
那些话像细小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我心里。我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后背却绷得紧紧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凭着刘梅的哭声，凭着我爸的愤怒，就给我定了罪。
原来，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那个“为了房子欺负长辈的坏女儿”。
走到楼梯口时，我没等电梯，扶着冰冷的扶手一步步往下走。楼梯间里没开灯，只有每层楼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昏昏暗暗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回响，“咚、咚、咚”，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我心上。
我想起小时候，我爸背我去医院看病，也是这样的楼梯，他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嘴里还哼着儿歌：“晚晚不怕，爸背着你，很快就到医生那里了……”
那时候他的背很宽，很暖和，我趴在上面，连打针都不怕。
可刚才，就是这个曾经把我护在怀里的人，扬手给了我一巴掌，说“我没你这个女儿”。
我蹲在二楼和一楼之间的平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终于忍不住，把脸埋在膝盖里。没有哭声，只有肩膀在轻轻发抖，嘴角的伤口被牙齿咬到，又疼又涩。
不知道蹲了多久，首到楼下传来护士交接班的声音，我才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继续往下走。
走出住院部大门时，我愣了一下——天居然黑了。
刚才在病房里的时候，明明还能看见窗外的太阳，怎么才走了这么一会儿，天就全黑了？路灯己经亮了，昏黄的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乱七八糟的影子。风比下午更冷了，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刮过红肿的脸颊时，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医院门口停着两辆救护车，红色的灯在黑暗里一闪一闪的，刺得人眼睛疼。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匆匆忙忙地跑进去，担架上盖着白布，不知道是谁的亲人，又要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我站在路边，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有刚看完病人的家属，手里提着保温桶，脸上带着疲惫却安心的笑；有陪着老人来复查的子女，小心翼翼地扶着老人，嘴里说着“慢点走”；还有像我一样，一个人站在路边的，不知道是在等谁，还是跟我一样，没地方可去。
我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没有一条消息。通讯录里“爸”的号码还在，可我知道，就算打过去，也只会是忙音——他早就把我拉黑了。
我想起第一次被他拉黑的时候，我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哭着给他发了好长一段话，解释卖房的事，解释被开除的事，可最后只收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那时候我还抱着希望，觉得他只是被刘梅骗了，等他醒过来，一定会相信我。
可现在，我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他醒了，却不愿意听我解释，不愿意看一眼我手里的证据，宁愿相信那个骗他卖房、把钱给苏明治赌债的女人，也不愿意相信他的亲生女儿。
我慢慢往前走，不知道要去哪里。林晓的公寓是我现在唯一的落脚点，可我不想回去，不想让她看到我这副样子——肿着半边脸，嘴角流血，眼睛红得像兔子，只会让她担心。
路边的便利店还开着，暖黄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很。我想起上次饿了一天，在这里买了桶过期的泡面，眼泪掉进汤里，尝不出咸淡。
这一次，我没有进去。
我只是沿着路边慢慢走，风吹得我头发乱飞，脸颊上的疼越来越明显，可我却觉得心里越来越平静——不是麻木，是那种彻底失望后的冷静。
我突然明白，那个所谓的“家”，早就不是我的家了。从刘梅进门，从苏明被宠得无法无天，从爸爸开始偏心的那一刻起，这个家就己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之前我还傻傻地抱着希望，以为只要找到证据，只要爸爸醒过来，一切就能回到以前。可现在我才知道，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就算拼起来，也会有裂痕，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渐远了，医院门口的人也少了。我停下脚步，站在一盏路灯下，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长长的，孤零零的，像一棵被风吹得快要倒下的树。
我抬手摸了摸嘴角的伤口，指尖沾了点血。然后，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我清醒了不少。
哭是没用的，委屈也没用。刘梅不会因为我的委屈就收手，苏明不会因为我的可怜就停止挥霍，爸爸也不会因为我的眼泪就相信我。
想要活下去，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想要让那些欺负我的人付出代价，只能靠我自己。
风又吹过来，这次我没有觉得冷。我转身，朝着林晓公寓的方向走去，脚步比刚才稳了很多。
天虽然黑了，但路还在脚下。就算没有家，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我也要走下去，而且要走得比他们都好。
只是我没想到，这场黑暗，还远远没有结束。等着我的，是更恶毒的陷害，和更难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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