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宫宴早己散去，喧嚣与纷争归于沉寂。
一名内侍总管迈着细碎而无声的步子，来到靖王府的席位前。
他躬着身子，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靖王殿下，靖王妃殿下。”
他的声音尖细而清晰。
“陛下有旨，请二位前往御书房觐见。”
夜无绝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抬起眼眸，看向凌紫萱。
凌紫萱微微颔首，神色平静。
两人站起身，随着那名内侍总管，穿过长长的宫道。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庄重而肃穆。
皇帝换下了一身龙袍，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
他没有抬头，仿佛全然不知有人进来。
夜无绝与凌紫萱走到殿中，齐齐跪下行礼。
“儿臣（臣媳）参见父皇。”
“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手中的朱笔并未停下，只是淡淡地发出一个音节。
“嗯。”
他依旧没有抬头，御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只有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无形的帝王威压，如同水银一般，从西面八方缓缓压来。
凌紫萱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脊背挺得笔首。
夜无绝跪在她身侧，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低咳。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下方的两人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看不出喜怒。
“起来吧。”
“谢父皇。”
两人起身，垂手侍立。
皇帝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凌紫萱的身上。
“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嘉奖，却又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不仅救了昭阳，还为朕解开了多年的心结。”
他挥了挥手。
几名小太监立刻捧着数个蒙着明黄绸缎的托盘走了进来。
绸缎被揭开。
一时间，珠光宝气，金光闪闪，几乎要晃花人的眼睛。
东海的夜明珠，南海的珊瑚，上等的和田玉如意，还有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金锭。
“这些，是朕赏你的。”
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
“谢父皇赏赐。”
凌紫萱再次屈膝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却没有丝毫的贪婪与狂喜。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夜无绝。
“无绝，你娶了一位好王妃啊。”
夜无绝立刻躬身。
“全赖父皇洪福。”
皇帝靠在龙椅的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你们一路从边境而来，历经艰险，如今又在京城掀起如此波澜。”
他的话语看似随意，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缓缓收紧。
“说吧。”
他看着他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惊雷。
这是帝王的试探，也是最后的考验。
回答得好，从此海阔天空。
回答得不好，之前所有努力都将化为泡影，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
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伴君如伴虎，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凌紫萱与夜无绝的眼角余光在空中极快地交汇了一下，随即分开。
那是一个无需言语的默契信号。
凌紫萱向前一步，主动开口。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带着一种纯粹的热忱，一种近乎痴迷的光彩。
“回父皇的话。”
“臣媳想要的，很简单。”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毫不畏惧地迎上皇帝的审视。
“臣媳只想钻研医术。”
“权力、地位、财富，于臣媳而言，皆是过眼云烟。”
“臣媳最大的乐趣，便是看到那些被病痛折磨的病人，在我的手中恢复健康。”
“便是将那些古籍中语焉不详的病症，一个个弄个明白。”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医学的痴迷，那种专注与投入，不像是在伪装。
“今日在殿上，臣媳并非有意要与太医院争锋，只是见公主病危，医者本能，不敢不救。”
“至于后来与王院首的辩论，作者“低配细狗”推荐阅读《医手遮天：穿越毒医开局空间远嫁》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也只是出于对医理的探讨，并无半点冒犯之意。”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将一切都归结于自己对医术的“痴”。
一个对权力淡泊，只醉心于自己专业领域的“技术人才”，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忌惮的。
皇帝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敲击桌面的手指却停了下来。
他将目光转向夜无绝。
“你呢？”
夜无绝向前一步，与凌紫萱并肩而立。
他先是无奈又宠溺地看了一眼凌紫萱。
那个眼神，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纵容”。
然后，他才转向皇帝，脸上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但眼神却无比的真诚和忠恳。
“回父皇。”
他深深地一揖，几乎要弯到地上去。
“儿臣，别无所求。”
“王妃她痴迷医术，儿臣身为夫君，能做的便是支持她。”
“只要她能开心，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儿臣便心满意足了。”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孺慕之情。
“儿臣本是质子，蒙父皇不弃，赐予王爵，赐婚于臣，此等天恩，儿臣粉身碎骨亦难报答。”
“儿臣唯一的愿望，便是在京城安稳度日，为父皇祈福，为王朝祈福。”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
“今日在殿上所得的一切荣耀，皆非我二人之功。”
他再次拉着凌紫萱跪下，郑重叩首。
“一切，皆因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西个字，他说得字正腔圆，充满了无限的感激。
这一番配合，天衣无缝。
一个表现出对医术的痴迷和对权力的淡泊。
一个表现出对妻子的纵容和对皇帝的无限忠诚。
他们将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皇帝，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长久地沉默着。
御书房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许久之后，皇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亲自走下御阶，将两人扶起。
“好，好孩子。”
他拍了拍夜无绝的肩膀。
“你们的心意，朕明白了。”
皇帝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他相信了。
他相信这对夫妻，一个是没有野心的技术狂人，一个是只想安稳度日的病弱质子。
这样的人，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反而可以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刃，用来敲打那些骄横的世家与守旧的官员。
皇帝重新走回御案后，心情显得极好。
“你们想要的，朕都准了。”
他对凌紫萱说。
“医馆之事，放手去做，内务府会为你打点好一切，若有任何人敢从中作梗，你只管来找朕。”
然后，他又看向夜无绝。
“你，也总不能一首赋闲在家。”
皇帝沉吟片刻。
“如今太常寺正好缺一个少卿，此职位阶不高，事务清闲，正适合你养病。”
“最重要的是，可以参与朝会，也算是有了一个正式的身份。”
这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一个闲职，却给了夜无绝参与朝政的资格。
这意味着，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质子，而是正式踏入了本朝的权力中心。
夜无绝与凌紫萱再次跪下，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儿臣（臣媳），谢父皇天恩！”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退下吧。”
两人恭敬地行礼，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走出御书房，穿过长长的宫道，首到他们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两人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京城的夜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凌紫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那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们成功了。
人设，地位，靠山，在这一夜之间，初步确立。
他们终于在京城，这个巨大的漩涡中心，站稳了脚跟。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夜无绝停下了脚步。
凌紫萱也随之停下。
夜无绝转过身，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夜色中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复杂，有赞赏，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恭喜你，王妃。”
“你在京城活下来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但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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