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坊内，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沉寂，混合着银线草残留的寒香、金属过热后的焦糊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凌微躺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肩深处残留的、被强行压制后的钝痛。那具机械臂冰冷地压在她的右半身，比之前更加沉重，仿佛嵌入了皮肉，与那枚依旧微烫的星髓铁一起，成为了她身体上一个陌生而疼痛的组成部分。
小满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脸颊上，温热而潮湿。
“水…”凌微嘶哑地开口，喉咙干灼得像要冒烟。
小满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倒水。
萧震沉默地走上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他蹲下身，目光复杂地扫过那具冒着寒气的机械臂，最终落在凌微苍白汗湿的脸上。他没有问“还好吗”这种无用的废话，只是沉声道：“需要什么？”
凌微闭了闭眼，量子意识艰难地梳理着破碎的感知。（右肩经络部分撕裂…能量过载后遗症…机械臂第三、第五关节结构性损伤…星髓铁能量波动趋于稳定但未知…急需电解质补充和系统性检查…）
“糖…盐…热水…”她挤出几个词，“工具…检查…”
萧震立刻对亲兵下令：“去伙房，取糖盐，兑温水来！快！”他又看向一旁还在发愣的老莫头，语气不容置疑：“莫老，搭把手，仔细看看！”
老莫头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般凑过来。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规矩了，眼前这景象早己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颤抖着手指，想去碰凌微的肩，却又被那残留的寒意冻得缩回。
“阴煞…竟真被压回去了？这…这…”他喃喃自语，看着那混合着药膏和冰霜的肩头，又看看那诡异的机械臂，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这胳膊…成精了？”
凌微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小满端来了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糖盐水下肚，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萧震低喝，伸手想扶，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凌微用左手撑地，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虚弱，硬是靠着自己缓缓坐了起来。机械臂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沉重地垂落。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冷汗再次浸透了她。
她靠在身后的药柜上，喘息着，目光投向工作台：“镊子…放大镜…还有…记录本…”
她还要工作？
萧震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但看着凌微那双恢复冷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幽深的眼睛，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小满去取。
老莫头在一旁看得首嘬牙花子，（这丫头怕不是个铁打铜铸的？这般模样了还惦记着她的那些玩意儿？）
凌微左手颤抖地拿起放大镜，凑近右肩，仔细观察着星髓铁与皮肤接触的边缘，以及机械臂上那些损坏的零件。（接触面有轻微能量灼伤痕迹…星髓铁纹路出现细微变化，能量共鸣频率偏移…第七号弹簧熔断，需替换…） 她嘶哑地口述着，让小满记录下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却清晰、准确、冰冷。
坊外传来了嘈杂声，似乎有更多被惊动的人想靠近，被萧震的亲兵厉声喝止。
萧震看着凌微在极度虚弱中依旧坚持“工作”的样子，看着她左手的颤抖和眼神的专注，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翻腾得更加厉害。是敬佩？是担忧？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他分辨不清。他只知道，他必须守住这里，守住这个人。
（她不能倒。北境…需要她这把刀。）（…或许，不止是北境需要。）
他转身，大步走出坊外，亲自站在门口，如同门神，用冷硬的目光和威严的气势，将所有好奇、关切或别有用心的视线统统挡在了外面。
坊内，凌微终于完成了初步检查。她靠在药柜上，闭目休息，左手无意识地搭在那冰冷的机械臂上。小满小心翼翼地用温水替她擦拭脸上的汗水和污渍。
寂静再次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凌微忽然睁开眼，看向角落里那堆之前试验失败的药渣和废弃零件。
“小满，”她嘶哑地叫了一声，“把那块…黑色的…磁石拿来。”
小满依言找来一块原本用于分离某些矿粉的磁石。
凌微接过磁石，左手将其缓缓靠近机械臂手腕处的星髓铁。
就在磁石接近到一定距离时，奇异的现象发生了——那星髓铁内部原本缓缓流淌的微光，突然加速了！并且，磁石本身也微微发热，产生了一种极其轻微的、高频的振动！
（星髓铁对磁场产生反应…能量波动加剧…并非纯粹的超自然物质…具有某种物理磁性特性？） 凌微的眼中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疼痛和虚弱！
一个新的、充满诱惑力的研究方向，如同黑暗中劈开的光芒，在她脑海中炸开！
墨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坊内阴影中。他似乎对凌微的发现毫不意外，浅灰色的眸子落在她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旋即恢复平淡。
“星髓非铁，然…食星尘而长，自有其性。”他清冷的声音如同耳语，飘荡在空气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说完，他并未停留，身影再次淡去。
凌微猛地抬头，只看到空荡荡的门口。
食星尘而长？自有其性？
她低头，看着手中微微发烫的磁石，和那光芒流转加速的星髓铁，再看向那具冰冷而伤痕累累的机械臂。
疼痛依旧，前路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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