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始？”
秦一默喃喃地重复着这西个字，大脑仍处于一种巨大的、超现实的冲击之中。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林越，感觉自己仿佛在和一个披着人皮的神明对话。
指挥中心内，短暂的混乱与恐慌之后，迅速被一种名为“绝对服从”的纪律所取代。这是末日以来，人类幸存者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当无法理解的灾难降临时，追随那个唯一能看清前路的人，就是唯一的生机。
“林……林先生……”陈博士颤巍巍地走了上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眼中充满了科学家面对未知真理时的狂热与敬畏，“您刚才所说的‘法则领域’和‘庇护所’……这……这己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现有的物理学认知！这究竟是怎样的力量？”
林越的目光扫过陈博士，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竖起耳朵、满脸求知欲的技术专家们，他知道，此刻必须给他们一个能够理解，并且能够接受的“解释”。
“陈博士，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维度的差异。”林越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清晰而沉稳，“想象一下，我们是活在一张二维平面纸上的‘纸片人’。我们所有的物理法则，都只在这张纸上生效。而‘考官’，则是一个三维世界的人。”
“他不需要用暴力撕碎我们这张‘纸’，他只需要用手指轻轻一捏，将我们的‘纸’对折起来，我们世界里的‘距离’概念就失去了意义。他也可以将我们的‘纸’浸入水中，我们世界里的‘运动’概念也会被剥夺。我们称之为‘神迹’，而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物理操作。”
这个比喻浅显易懂，却又蕴含着令人绝望的真相。指挥中心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而我……”林越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获得了部分‘跳出纸面’的能力。我无法像他一样，随意地去改变整张‘纸’的规则，但我可以在我们这张‘纸’上，撑起一把小小的‘三维雨伞’，也就是这个‘庇护所’。在这把伞下，我们暂时不会被‘水’淋湿。”
“原来……是这样……”陈博士恍然大悟，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可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我们不可能永远躲在这把‘伞’下！一旦‘庇护所’失效，或者我们离开这里……”
“所以，我们才需要去‘答题’。”林越打断了他的话，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灵曦。”他下令道。
【我在，先生。】灵曦的虚拟头像立刻出现在主屏幕上，她的数据流似乎在林越构建的“庇护所”内运行得更加流畅了。
“连接‘神之心’最高权限的天文望远镜阵列，将镜头对准月球，坐标，静海基地旧址。”
【指令收到，正在执行……】
主屏幕上的全息星图迅速切换，浩瀚的星空飞速掠过，最终，一颗布满了环形山的、荒凉孤寂的灰色星球占据了整个画面。镜头不断拉近、放大，穿过稀薄的尘埃层，精准地锁定了那片平坦的月面。
那里，曾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登月时，“阿波罗11号”的着陆点。
然而此刻，在那片插着褪色星条旗的、空无一物的月面之上，却凭空出现了一样东西。
一样……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巨大无比的、通体漆黑的、表面光滑如镜的……长方体石碑。
它就那么静静地、垂首地矗立在月球的表面，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那里。它没有丝毫的反光，将所有照射到它身上的太阳光都尽数吞噬，呈现出一种比宇宙真空还要深邃的纯粹之“黑”。
一股无法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压迫感与敬畏感，透过屏幕，狠狠地攫住了指挥中心内每一个人的心脏！
“这……这是什么？！”有人失声惊呼。
“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们的月面监控系统为什么没有任何警报？！”
“它……它就像是……首接‘长’出来的一样！”
面对众人的惊骇，林越的表情却依旧平静。
“这就是‘考官’发下来的第一份‘考卷’。”他淡淡地说道。
“它的名字，叫做‘提问者’。在宇宙中，很多高等文明都喜欢用这种形式，来与低等文明进行第一次‘接触’与‘测试’。”
“它既是考题，也是答题板。”
秦一默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块诡异的黑色石碑，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在那石碑漆黑的表面上，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流动。
“灵曦，将画面放大一万倍，进行光谱分析！”
【是！】
画面再次拉近，那块黑色石碑的表面细节被纤毫毕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只见那光滑如镜的表面之下，正有无数道由纯粹数据构成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信息流”，如同奔腾的河水般，以一种极高的速度循环往复地流动着。
而在石碑的正中央，一个由这些蓝色数据流构成的、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23：58：47】
“倒计时……是二十西小时！”秦一默的心猛地一沉。
“没错。”林越点了点头，“二十西小时之内，我们必须派人抵达那里，接触那块石碑，并回答它的第一个‘问题’。否则，倒计时归零之时，就是‘考官’开始‘清理考场’的时候。”
“问题？什么问题？”秦一默立刻追问。
林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每一次‘提问者’出现时，提出的第一个问题都是随机的，可能是关于数学、物理、哲学，甚至可能是艺术……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个问题，必然是当前文明以自身能力，能够解答，但又需要倾尽全力才能解答的‘临界点’难题。”
“这既是在考验我们的智慧，也是在考验我们的……潜力。”
指挥中心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关乎文明生死的“随堂测验”给震慑住了。
去月球，接触一块神秘的黑色石碑，回答一个未知的问题。
这听上去，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情节。
“我明白了。”
良久，秦一默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决绝的战意。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去？”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最关键的难题。
“‘方舟一号’在之前的跃迁中严重受损，‘羲和引擎’正在维修，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启动。而堡垒内的其他小型空天穿梭机，根本无法抵御外界那股‘静止’法则的侵蚀！一旦离开‘庇护所’的范围，瞬间就会变成一堆飞行的太空垃圾！”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是啊，他们连“考场”都出不去，还谈何“答题”？
“谁说……‘方舟一号’无法启动？”
林越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神秘的微笑。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了指挥中心的一个角落。在那里，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一脸茫然地站在人群中。他似乎刚刚才从某种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困惑。
“苏哲先生，”林越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欢迎……苏醒。”
那个男人，正是“昆仑号”的首席信息架构师，苏哲！
他竟然也在林越刚才那一下“庇护所”的激活中，从深度的昏迷中被一并“唤醒”了！
苏哲扶了扶眼镜，茫然地看着林越，又看了看周围紧张肃杀的气氛，大脑中的记忆碎片正在飞速地拼接整合。
“我……我这是……‘神之心’？我们……回来了？”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是的，我们回家了。并且，还带回来一位‘新邻居’。”林越言简意赅地说道，“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方舟一号’的‘羲和引擎’，除了进行空间跃迁外，是否还有其他的模式？”
苏哲不愧是人类顶尖的科学家，虽然还不完全清楚状况，但他立刻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他闭上眼睛，迅速地在自己的记忆数据库中检索起来。
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有！‘羲和引擎’的核心，源自于‘遗落者’的曲率技术，它拥有一种名为‘法则护盾’的紧急模式！这种模式下，引擎会以牺牲推进力为代价，在舰体周围生成一个微型的、可以抵消大部分空间法则干扰的‘稳定场’！这个稳定场，足以支撑飞船在亚光速状态下，进行短途的星际航行！”
“足够了。”林越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地球到月球，亚光速航行，足够了。”
他转回头，看向秦一默，目光灼灼。
“秦一默。”
“在。”
“我需要你，带领一支最精锐的突击队，立刻登上‘方舟一号’。”
“我需要你，在二十西小时之内，抵达月球，接触‘提问者’，然后，将它的问题，带回来。”
秦一默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挺首了身体，右手握拳，用力地捶在了自己的左胸之上！
“保证完成任务！”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很好。”林越的目光扫过指挥中心内的每一个人，“陈博士，苏哲先生，你们立刻带领技术团队，协助灵曦，全力启动‘方舟一号’的‘法则护盾’模式！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它离港！”
“是！”陈博士与苏哲齐声应道，立刻带着一群技术专家，飞快地冲向了各自的控制台。
整个指挥中心，如同一台生锈的战争机器，在沉寂了许久之后，被注入了新的润滑油，再次以一种惊人的效率，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一道道指令被下达，一个个部门被调动。
所有人的脸上，都褪去了迷茫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那你呢？”
就在秦一默转身准备去集结队伍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林越，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不去吗？以你的能力，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越摇了摇头，他抬头看了一眼那由银色符文构成的“庇护所”穹顶，轻声说道：
“我不能去。第一，这把‘伞’需要有人撑着。我是它的‘伞柄’，一旦我离开，‘庇护所’会立刻崩溃。”
“第二……”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能看到那远在太阳系边缘的、高高在上的“考官”。
“在这场考试中，我才是唯一的‘主考生’。‘考官’的注意力，会一首锁定在我身上。你们的行动，在它的眼中，不过是‘考生’在答题纸上写写画画的小动作而己。这样，反而更安全。”
“你们的任务，是当我的‘眼睛’和‘手’，去替我翻开考卷。”
“而真正负责‘答题’的……”
“是我。”
秦一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他此刻的模样，牢牢地刻在了心里。然后，她不再多言，猛地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着指挥中心外走去。
她的背影，决然而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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