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选项？”
苏哲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大脑因为林越那颠覆性的言论而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考官给出的明明是一个非A即B的封闭式问题，一个逻辑上无懈可击的“两难困境”，就像一个被焊死的铁盒子，根本不存在第三条出路。
“林先生，您的意思是……”陈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希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说，您从那庞大的信息流中，发现了‘考官’没有提及的、隐藏的破局之法？”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双双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他们就像即将溺毙的人，而林越的话，就是那唯一一根漂浮在水面上的稻草。
然而，林越接下来的回答，却比之前的绝望更加令人疯狂。
“不，当然没有。”
林越那混合着“天眼”癫狂的二重奏声音，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众人的幻想。他首起身子，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指挥中心。
“那帮自以为是的‘园丁’，把所有的漏洞都堵死了。他们用十亿年的时间，为我们精心打造了一个完美的、绝对公平的……屠宰场。”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神经质的笑容。
“他们给了我们选择死法的‘权利’，却唯独没有给我们……掀翻这张赌桌的‘选项’。”
“所以……”
林越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毒的利刃，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那疯狂的眼神，让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们就自己，创造一个！”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所有人脑中的迷雾，却又将他们拖入了另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自己创造一个选项？
开什么玩笑！
他们的对手，是能够玩弄法则、静止时空、以宇宙周期性毁灭为背景板的、神明级的存在！人类在他们面前，连尘埃都算不上！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反抗的念头，都显得那般幼稚、可笑，且……致命！
“林越！你冷静一点！”苏哲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大声喝道，试图唤醒眼前这个被疯狂所支配的男人，“我知道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接受！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意气用事！激怒‘考官’的后果，我们承受不起！”
“激怒？”
林越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那二重奏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与嘲弄。
“苏哲先生，我的科学家，你还没明白吗？从我们被‘选中’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己经是‘死人’了。一个死人，去激怒另一个死人，你觉得，这有什么区别吗？”
“你胡说！”苏哲反驳道，“选项A！我们至少还能活下去！文明的火种还能延续！”
“活？”
林越的笑声更大了，那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不屑。
“那不叫活，那叫‘存在’！像一块石头一样‘存在’！像一段代码一样‘存在’！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永恒地，重复着‘测试’与‘筛选’的轮回！首到连我们自己都忘了，我们曾经是‘人’！”
“那样的‘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质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是啊，放弃了自由，放弃了未来，放弃了身为智慧生命最宝贵的“可能性”，变成一个永恒的囚徒和看门人，那样的“活着”，真的还有意义吗？
“可是……可是选项B，是百分之百的灭亡啊！”一位年轻的研究员带着哭腔喊道，“哪怕是苟延残喘，也比彻底消失要好吧？至少……至少‘人类’这个概念，还能留存于世……”
“天真。”
林越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你以为，选择了B，我们就真的能‘自由’地活到下一次‘浪潮’来临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别忘了，在这片黑暗的森林里，可不止‘浪潮’这一个猎人。我们头顶，还悬着‘牧羊人’的刀。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藏着更多、更恐怖的……捕食者。”
“一个拒绝了‘庇护’，又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新生文明’，就像一块掉在狼群里的、鲜嫩的肥肉。你猜，我们能‘自由’多久？”
林越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将那最后一点温情脉脉的幻想，也彻底剥离干净，露出了其下血淋淋的、残酷的现实。
选择A，是立刻被关进动物园的笼子。
选择B，是在野外被其他野兽撕碎。
无论怎么选，从长远来看，结局，都是一样的——失去作为“人”的尊严与未来。
“所以……我们……真的……没路可走了吗？”陈博士的声音，苍老而又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悲哀。
整个指挥中心，再次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这一次，是真正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彻底的绝望。
然而。
就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之中，林越那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眸，却显得愈发明亮，愈发……刺眼！
“不，我们有路。”
他那属于“天眼”的、癫狂的声线，再次响起，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恶魔的低语。
“当你的对手，为你设下了一个必死的棋局时，最好的应对方法，不是在棋盘上苦苦挣扎，妄图寻找那一丝不存在的生机……”
他缓缓地，抬起手，做了一个向下猛砸的动作！
“……而是，连人带桌，把整个棋盘，都给他掀了！”
“疯子……”苏哲看着他，失神地喃喃自语，“你……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谢谢夸奖。”林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面对一个疯狂的宇宙，不用更疯狂的手段，你还指望能活下去吗？”
他不再理会众人那震惊到麻木的表情，而是猛地转身，面向主屏幕。
“灵曦！”
【在。】
“将‘提问者’石碑的能量模型，与我们‘神之心’的‘源核’能量模型，进行一次……反向……对比！我要知道，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湮灭’或者‘排斥’的可能性！”
【……指令收到。正在建立对比模型……】
“苏哲！”
苏哲的身体猛地一震，下意识地应道：“在！”
“别用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林越头也不回地说道，“收起你那可怜的理智和逻辑！现在，我需要你那颗全人类最聪明的大脑，跟着我一起‘疯狂’！立刻计算！如果我们将‘羲和引擎’超载，将‘法则护盾’的能量逆转，形成一个指向性的‘法则奇点’，有没有可能，在瞬间，摧毁那块石碑？！”
“摧……摧毁石碑？！”苏哲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要停止运转，“你……你难道想……”
“回答他们！当然要回答他们！”林越的二重奏声音，充满了狂热的战栗，“只不过，我们的回答，不是A，也不是B！”
他猛地一拳，砸在了冰冷的指挥台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我们的答案是——C！”
“去你妈的‘契约’！滚你妈的‘浪潮’！”
“老子们，谁、都、不、选！”
那一刻，林越身上那股源自于“天眼”的、混乱而又疯狂的气息，攀升到了顶点！他就像一个决定引爆核弹，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的末日狂人！
指挥中心内的所有人，都被他身上那股毁天灭地的气场所震慑，一个个呆立当场，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的理智，在疯狂地尖叫着，告诉他们，林越疯了！他正在把整个人类文明，拖向一个比选项B还要迅速、还要彻底的毁灭深渊！
然而，在他们灵魂的深处，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为这股疯狂而……颤抖，而……喝彩！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的命运，要由别人来决定？
凭什么我们的文明，只能在“被圈养”和“被屠杀”之间做选择？
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对着那高高在上的神明，竖起我们的……中指？！
“……计算……结果出来了。”
苏哲的声音，干涩而又嘶哑。他的眼中，同样燃烧着两团矛盾的火焰，一团是科学家的理智，另一团，则是被林越点燃的、属于人类这个种族，那永不屈服的……疯狂！
“理论上……可行。”
他艰难地说道：“‘羲和引擎’的能量，与‘提问者’石碑的能量，存在百分之十七的‘法则相冲’。如果我们将引擎过载，形成一个不稳定的‘法则奇点’，确实有……有万分之三的概率，能够从根源上，瓦解石碑的稳定结构。”
“但是！”他的语气猛然拔高，“这样做的后果是，‘羲和引擎’会立刻爆炸！整个‘方舟一号’，连同月球上的所有人，都会在瞬间……气化！而且，这种行为，绝对会被‘考官’视为最严重的……挑衅！”
“万分之三的概率？”
林越的二重奏声音，却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狂喜。
“足够了！己经……足够了！”
他猛地转身，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苏哲。
“苏哲，我问你。作为一个‘人’，你是愿意，跪着生，还是……站着死？”
苏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人类数百万年的进化史。从东非大裂谷里那个仰望星空的猿人，到将第一面旗帜插上月球的宇航员。
这个种族，或许渺小，或许脆弱，但他们的脊梁，从未真正弯曲过！
“我……”
苏哲的嘴唇，哆嗦着，却迟迟说不出那个代表着理智与屈服的答案。
“很好。”
林越笑了。
这一次，他那二重奏的声音中，属于“林越”本身的那份沉稳与决绝，重新占据了主导。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那股癫狂的火焰，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冷静。
“各位，听着。”
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不再是那种令人不安的二重奏。
“刚才，只是一个‘可能性’的推演。是‘天眼’的逻辑，为我们提供的……最坏的，也是最壮烈的……底牌。”
“但是，我们还没到，需要打出这张底牌的时候。”
“因为……”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智慧与自信的微笑。
“……我，找到了。那万分之一，甚至亿分之一的……真正的……生路。”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那个疯子，负责把棋盘掀了。而我，”
“……负责在棋盘被掀翻之前，偷走我们想要的那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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