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后，岁月在顾清欢的脸上刻下了温柔的痕迹，却未曾带走她眼底那份独特的光彩。
七十岁的顾清欢坐在藤椅上，手里织着条浅蓝色的围巾，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落在她银白的发上，像撒了层碎金。身后传来熟悉的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只是嗔怪地扬了扬手里的棒针：“说了让你别爬梯子摘葡萄，膝盖又想疼了是不是？老小孩似的。”
顾知言提着小小的竹篮走过来，篮子里装着几串欲滴的葡萄。
他弯腰把篮子小心放在她手边的石桌上，动作因年岁而缓慢，却依旧带着旧日的优雅影子。他在她身边的另一张藤椅坐下，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顾知言侧过身，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几缕银发。
他的手背早己布满深色的老年斑，指节也因常年的风湿有些变形，但动作却依旧极致轻柔，像年轻时无数次为她拂去颊边碎发那样。
“就摘了最小的一串，你爱吃的那种无籽的，熟得正好。”他的声音苍老了些，低沉沙哑。
他说着，耐心地剥开葡萄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然后自然地递到她嘴边。
顾清欢微微倾身，张嘴含住，指尖不经意蹭到他粗糙的指腹，酸甜冰凉的汁水瞬间在舌尖化开。
“织给谁呢？”顾知言看着她手中渐渐成型的浅蓝色围巾，毛线在她虽布满皱纹却依旧灵巧的指间穿梭，针脚细密而整齐，是他看了几十年的手艺。
“无聊，自己照着电视上新学的花样，打发时间罢了。”顾清欢抿了抿唇，嘴角漾开深深的笑纹，像一朵被时光温柔催开的菊花。她没抬眼，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只有棒针轻微的碰撞声和远处偶尔的鸟鸣。他们没有孩子，漫长的岁月里，彼此就是对方的全世界，从激烈的纠缠依赖到如今平静的相濡以沫。
过了一会儿，顾清欢才慢悠悠地再次开口，声音平和：“蓝色好看。想着……给你织好了秋天戴。”她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省得你那些旧围巾总也舍不得扔，毛线都不暖和了。”
顾知言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漫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描摹着她不再年轻的轮廓，却依然是他心中唯一的样子。
虽然顾清欢会对自己说‘爱’，但顾知言心底清楚的知道，她并不爱他，对于自己更多的是一种妥协罢了。
那...又如何？
总归人在自己的身边。
不是吗？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葡萄，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覆盖在她正在编织的手背上，轻轻握住。皮肤松弛，温度却依旧真实地交融。
“好。”他只答了一个字，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些。
阳光缓缓移动，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再拉长，最终模糊在庭院的光影里。
两人就这么握着手一首到生命的尽头。
最终，在一个秋意深浓的午后，金色的阳光依旧暖洋洋地铺满庭院。
顾知言靠在藤椅里，像是睡着了，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顾清欢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膝上搭着那条早己织好、洗得柔软的浅蓝色围巾。她的头微微歪向他的方向，一只手还轻轻搭在他交叠放在膝上的手背。
两人都没有再醒来，如同两片依偎了整整一个季节的叶子，终于在同一个微风的日子，悄然无声地、一同从枝头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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