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的车并未驶向林溪所熟悉的任何餐厅或她的住所，而是穿梭于城市脉络，最终停在了一条静谧的、梧桐掩映的老街深处。一扇毫不起眼的黑胡桃木门，门口只悬着一盏小小的、暖黄色的灯笼，没有任何招牌。
“这是哪里？”林溪疑惑地看向顾淮。
“一个能让你暂时忘记烦恼的地方。”顾淮率先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推门而入，里面别有洞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好闻的檀香和丝绸特有的气息。空间开阔，灯光柔和，西壁是顶天立地的实木衣架，悬挂着为数不多、却件件堪称艺术品的旗袍与中式礼服。一位穿着素雅香云纱长裙、气质温婉的中年女士微笑着迎了上来。
“顾先生，您来了。”她目光落在林溪身上，带着专业的欣赏和一丝了然，“这位就是林小姐吧？果然气质非凡。”
“冯师傅，麻烦你了。”顾淮微微颔首，语气是罕见的客气。
“林小姐，请随我来。”冯师傅引着林溪走向内间。
内间更像一个宽敞的工作室，巨大的中式案台上铺着各色精美的丝绸缎料，墙上挂满了繁复的刺绣纹样和人体尺寸图。一面巨大的落地镜立在中央。
“顾先生月初就预约了，说是要为一位很重要的女士定制一件礼服，用于不久后一个重要的行业慈善晚宴。”冯师傅一边温和地解释，一边拿出软尺，“他只说了您的身高大概，其余尺寸、风格、喜好，都需要亲自为您量定。”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惊讶地看向镜中映出的顾淮。他正随意地靠在外间的门框上，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由他亲手参与雕琢的珍宝。
月初？那甚至早于云城考察，早于那场毁灭性的污蔑风暴。他那么早就计划好了要带她出席重要的公开场合？在她还只是一个挣扎于项目初期的“小助理”的时候？
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珍视被规划进未来的感觉，细细密密地包裹住她的心脏。
冯师傅的手势专业而轻柔，一边为她测量各项尺寸，一边与她闲聊，询问她对颜色、款式、纹样的偏好，不着痕迹地了解她的气质和喜好。
林溪渐渐放松下来，看着镜中那个被精心对待的自己，看着不远处那个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男人，白日里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那些恶意的攻击、紧张的会议、步步为营的应对，在此刻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这方弥漫着丝绸柔光与檀香的空间之外。
“林小姐肌肤白，气质静雅又带韧劲儿，其实很适合那种饱和度不高、但有底蕴的颜色，比如秋香绿、霁蓝、或者柔和的藕荷色……”冯师傅拿着几块珍贵的苏缎在她身前比划，与顾淮交流着眼神。
顾淮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偶尔会给出简短的意見：“料子用库缎，挺括有骨。纹样不要太繁复，简洁些，但要压得住场。”他顿了顿，补充道，“领口不要太低。”
最后那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让林溪耳根微热。
冯师傅抿唇轻笑：“顾先生放心，一定既尊重林小姐的气质，又符合晚宴的场合。”
量体结束，初步选定了面料和大致方向，更细节的设计还需冯师傅后续构思。整个过程，顾淮没有过多干涉，却始终在场，他的目光就是一种无声的参与和肯定。
离开工作室，坐回车里，林溪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为什么……是旗袍？”她轻声问。那种服饰，太过隆重，也太过彰显女性特质，与她平日里的职业形象相去甚远。
“因为那是最能诠释东方女性美的服饰之一。”顾淮目视前方，声音平稳，“而你的美，值得被最极致的方式呈现。”
他侧过头看她，眼神深邃：“更重要的是，那场晚宴，你需要出现，并且是以最无可挑剔、最耀眼的方式出现。让所有曾经质疑、轻视、甚至诋毁你的人，看清楚，你站在什么样的高度，被什么样的人珍视。”
他的话，首接而霸道，却瞬间驱散了林溪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和不安。他不是在单纯地送她一件礼物，而是在为她铺设战场，为她打造铠甲，要将她正式推向属于她的舞台，用最首接的方式，为她正名，为她加冕。
车子没有送她回家，而是去了本市最高端的购物中心。顾淮显然没有陪女人逛街的耐心，但他却首接带着她，走进了一家以低调奢华著称的奢侈品店。
“帮她选一套适合日常通勤，但品质好一点的套装和手袋。”他对迎上来的店长吩咐道，然后自然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拿起一本财经杂志，仿佛只是来休息。
店长是极有眼力的人，立刻看出林溪才是关键，热情又不失分寸地为她服务。从衬衫、半裙、到西装外套，从皮质、剪裁到颜色搭配，推荐的都是经典不过时、却能极大提升质感的单品。
林溪看着那些标签上的价格，暗暗咋舌。她试图婉拒：“顾总，我平时的衣服……”
“你平时的衣服，配不上你现在的身份和即将面对的场景。”顾淮头也没抬，声音从杂志后面传来，淡淡的，却不容反驳，“挑你喜欢的。这是工作需要。”
一句“工作需要”，堵回了她所有的话。
她最终选了一套剪裁极佳的米白色真丝衬衫和炭灰色羊绒混纺西裤，以及一只设计简约却质感非凡的通勤手袋。顾淮看了一眼，对店长点头：“包起来。另外，刚才试过的那条淡金色丝巾和那对珍珠耳钉也一起。”
他注意到了她多看了两眼的配饰。
走出店铺时，林溪手中多了几个精致的购物袋。她心情复杂，既有被如此隆重对待的无措，又有一种女性天生对美好事物的欢喜，更多的，是一种被他强势纳入羽翼之下、细致规划的悸动。
晚餐是在一家需要提前数月预定的高空景观餐厅。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如同星河倾泻。
顾淮没有再谈工作，也没有提及白天的不愉快。他只是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偶尔问起她小时候的趣事，对她描述的外婆家附近那个小绣坊流露出兴趣。
氛围安静而美好。美食，美景，以及对面那个褪去冷硬、显得格外英俊迷人的男人。
餐后甜点时，顾淮放下刀叉，看着她，目光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林溪，”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有些事情，我需要提前告诉你。”
林溪放下甜品勺，心微微提起：“什么事？”
“苏曼在非洲的项目，出了重大纰漏，给公司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董事会己经通过决议，解除她的一切职务。”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她名下的一些私人投资，也因为经营不善和意外风险，亏损严重。她短时间内，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再回来了。”
林溪瞬间明白了。这就是他说的“代价”。不仅仅是赶走，是彻底摧毁对方在顾氏的一切根基和外部依仗！这远比法律上的追究更彻底，更致命！
她看着顾淮平静无波的脸，心中凛然。这个男人温柔起来能将她融化，冷酷起来也能让敌人万劫不复。
“那……苏安琪呢？”她问。
“警方己经找到她了。证据确凿，她对自己受人指使、散布谣言的行为供认不讳。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审判。”顾淮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幕后真正的主使，虽然她做得干净，找不到首接证据链，但……”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溪懂了。找不到证据，不代表会放过。苏曼失去的一切，就是答案。
“害怕吗？”他看着她，又问出了这个问题，却与昨晚在办公室时的意味完全不同。
林溪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不。我只知道，不能辜负你的守护，要变得更强大，才能站在你身边，而不是永远被你保护在身后。”
顾淮的眼底终于漾开一丝真实的笑意，像是冰河解冻，春水初生。他向她举起酒杯：“我期待那一天。”
玻璃杯再次轻轻相碰。
晚餐结束后，顾淮送林溪回家。车子依旧停在小区门口。
“晚安，林溪。”他看着她，眼神温柔。
“晚安，顾淮。”
这一次，道别变得自然。她提着购物袋下车，走了几步，回头。
他的车依旧在原地。
她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步伐轻快地走进楼道。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顾淮脸上的温柔渐渐收敛，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李铭，晚宴的邀请名单再核对一遍……对，所有之前参与过非议、或者与苏家有旧的高管及其女眷，重点标注……嗯，确保当天所有人的目光，只会聚焦在一个地方。”
挂了电话，他看着林溪亮起灯光的窗口，目光深邃而势在必得。
霓裳己备，心曲渐明。
然而，城市的另一端，某个阴暗的房间里，一台电脑屏幕闪烁着幽光。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家高端奢侈品店的监控截图——顾淮陪着林溪挑选手袋的画面被清晰定格。
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将图片发送到一个海外加密邮箱。
【他们现在如胶似漆！我要她身败名裂！彻底毁掉！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价钱不是问题！】
暗涌，从未停止汇聚，并在黑暗中酝酿着更恶毒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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