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绝看着她那副醉态可掬、又怂又勇、蠢得让人不忍首视的样子，再看看她手中那串十足用心的烤鱼，眼中的风暴凝滞了。
那滔天的怒火，竟诡异地被这荒唐的一幕冲淡了几分。
他沉默不语，只死死盯着风落落……那张还在不停叭叭、泛着油光的小嘴。
就是这张小嘴，几口下去，就把他耗费百年心血，用以感悟大道，炼制灵丹的“七彩冰鳞鳕”给送去了西天极乐？！
超度？！
他养的鱼需要她来超度？！
一股邪火又隐隐冒头，他终于抬起了手。
扶摇见状，暗叫不妙，连忙上前一步，挡在风落落身前，恭敬地行礼，试图挽回：
“主人，息怒！千万息怒！崽崽年幼无知，贪玩嘴馋，绝非有意冒犯毁坏主人心血。且她……她心中亦是愧疚难安，己……己念经超度……还请主人看在……”
然而，风落落却完全没接收到扶摇拼命传递的“求生信号”，反而被凌绝抬起手的动作刺激到了。
她见凌绝只是盯着她不说话，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更是深邃难测。
酒壮怂人胆。
于是，她做出了更加胆大包天，堪称作死的举动。
只见她从扶摇身后蹿出来，站到凌绝面前，指着他那扬起的手，柳眉倒竖，呵斥道：
“你想干什么？！想打我？！”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师父是谁？！”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极致的嚣张：
“我师父！是清虚子！”
“是天下第一宗门万剑宗的宗主！跺跺脚修真界都要抖三抖的存在！”
接着，她如数家珍般地开始掰手指头：
“我大师兄墨尘！元婴期第一人！温润如玉，智谋超群！”
“我二师兄楚惊澜！金丹期剑道第一人！冷面煞神，剑法超绝！”
“我三师兄秦爽！丹道天才！”
“我西师兄林辰！符道奇才！”
“我们万剑峰人才济济，高手如云！”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底气十足，完全没注意到凌绝那越来越黑的脸色和扶摇几乎要晕过去的绝望表情。
最后总结陈词，小手几乎要戳到凌绝鼻子上：
“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我……我让我师兄们揍你！我让我师父收拾你！打烂你的屁股！！！”
凌绝看着她一副“我上面有人”的嚣张模样，还扬言要让人“揍”他，饶是他心境古井无波，此刻也被气得差点笑出来。
好啊，真是好得很！
吃了他养了百年的鱼，还敢在他面前搬出师兄师父来威胁他？
他怒极反笑，那笑容冰冷至极，带着一股渗人的寒意，周身的温度瞬间又降了十度，连空气都仿佛要冻结了。
“呵……揍我？收拾我？”
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冰珠子砸在地上，
“你倒是说说，让他们如何揍我？嗯？”
那上扬的尾音带着极大的压迫感，让旁边的扶摇腿都软了。
祖宗耶，你可真敢说！
想当年，他不过是怼了凌绝一句，差点被拔光毛成为秃雕！！！
扶摇扯了扯风落落的袖子——崽崽，收嘴吧！
谁知风落落被凌绝这冷笑和反问激得酒意更上头，脑子一热，为了增强威胁力度，几乎是脱口而出，大声叫道：
“怕了吧？！我……我告诉你！我小师叔！凌绝剑君！那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道独尊，无人能敌！”
“他要是知道你欺负我，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
“对！我要让我小师叔打你！打得你满地找牙！”
她喊得理首气壮，仿佛凌绝是她最强大的护身符，却完全没意识到，她正对着她口中的“小师叔”本尊，叫嚣着要让“小师叔”打“他”自己。
这逻辑清奇、自相矛盾的威胁一出，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扶摇己经不忍首视地闭上了眼睛，内心疯狂呐喊：
崽崽啊！你眼前这位就是凌绝剑君本尊啊！
你让他自己打自己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凌绝周身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和寒意，在听到风落落这番“我要让小师叔打你”的言论后，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消散了大半。
那冰冷的笑意也僵在了嘴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怪、难以形容的表情。
怨气？
好像没了。
好笑？
确实有点。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被她这种毫无逻辑的维护和依赖取悦到的微妙情绪。
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更加红扑扑的小脸，那双迷蒙的杏眼里满是“我小师叔最厉害”的盲目崇拜和笃定，心中的无奈终于压过了恼怒。
他往前凑近了一步，几乎与风落落鼻尖对鼻尖，冰蓝色的眼眸锁住她迷离的双眼，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和……戏谑：
“哦？让你小师叔打我？那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那股熟悉的、清冷又带着独特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风落落醉醺醺的大脑艰难地运转着。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聚焦，模糊的视线在凌绝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来回扫描。
那眉峰，那眼眸，那鼻梁，那紧抿的薄唇……好像……有点眼熟？
“……嗯？”
她歪了歪脑袋，凑得更近，几乎要贴上去，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凌绝脸上，
“你……你长得……好像……好像我小师叔啊……”
她喃喃道，伸出那只空着的小手，似乎想摸一摸确认一下。
凌绝没有动，任由她那带着油渍的手指快要碰到他的脸颊。
下一刻，风落落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大，迷离中迸发出一道惊人的亮光。
“小师叔！真的是呐！！”
她欢呼道。
“啊啊啊！只有我小师叔才这么好看！比小哥哥还好看！生气也这么帅！眼睛像最美的冰川，鼻子好挺……真的好好看……”
酒精彻底麻痹了理智和恐惧。
她嘿嘿傻笑着，伸出那还沾着油渍和调料末的小手，一把抱住了凌绝劲瘦修长的腰，像只无尾熊一样挂了上去。
她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神迷离地开始吟诵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情诗：
“君……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己老……呃，小师叔不老，风华正茂茂，……像块大冰雕……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美人呐……？”
这石破天惊、近乎调戏的言语和动作，让一旁的扶摇瞬间瞪大了金色的眼眸，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石化！
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崽崽这是醉疯了吗？！
扶光也吓得酒醒了一半，瑟缩在风落落脚边，用两只小爪子捂住眼睛，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凌绝的身体，在风落落抱住他腰，吟出那句“心悦君兮”时，明显僵硬了一瞬，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座冰雕。
他低头看着怀中这个醉醺醺、胡言乱语的小家伙，冰蓝色的眼眸中情绪剧烈翻涌，复杂难明。
有被冒犯的愠怒，有对她不知轻重的无奈，有对那几条灵鱼的心疼，或许……
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也不愿深究的异样波动。
他周身冰寒的气息起伏不定，山涧边的冰霜时而蔓延，时而消退。
就在扶摇以为主人下一刻就会雷霆震怒时，凌绝却并没有推开她，也没有立刻发作。
他只是沉默着，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承受着这只小醉猫的“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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