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染血的油布包重重砸在紫檀御案上，沉闷的声响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御书房内轰然炸开！污泥与暗褐色的血渍在光洁的案面上晕开，如同狰狞的伤口，散发出浓重的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谢停云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包裹，又猛地抬头，看向阶下那个浑身落满风雪、脸色苍白如纸、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的女子。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暴戾，“通敌……叛国？！”
陆知微迎着他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毫无惧色。她甚至向前踏了一步，冰冷的靴底踩在金砖上，发出清晰的叩击声。
“殿下何不亲自看看？”她的声音带着风雪浸透的寒意，却异常清晰，“看看这血书！看看这账册！看看这‘龙渊’的印记！看看您那所谓的‘龙渊计划’……究竟养出了怎样一条噬主的毒蛇！”
“放肆！”谢停云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案上文房西宝齐齐一跳！他眼中血丝密布，如同濒临疯狂的困兽，“陆知微！你胆敢污蔑本王？！污蔑朝廷？！”
“污蔑？”陆知微冷笑一声，那笑容冰冷刺骨，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愤。她猛地抬手，指向那个染血的包裹，“风雪驿！十二名护卫！三名账房！血染黄沙！常大掌柜！为带回此物，横死风雪归途！尸骨未寒！殿下！这血淋淋的人命！这铁铮铮的罪证！难道是臣女凭空捏造不成？！”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与悲怆，狠狠砸在谢停云的心头！
“飞云驿失陷！非战之过！是有人故意将新铸的守城弩机关键部件‘损耗’掉！让天险形同虚设！让突厥铁蹄长驱首入！云州城下，将士浴血！多少大好男儿，因这卑劣的背叛，埋骨他乡！殿下！这累累血债！难道也是臣女污蔑不成？！”
她一步一句，步步紧逼！字字如刀，句句见血！那滔天的悲愤与指控，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冲击着谢停云摇摇欲坠的理智！
谢停云脸色剧变！飞云驿弩机……新铸……损耗？！他猛地想起那份战报附注！想起抚远将军的疑虑！想起……自己那份“龙渊计划”最初的构想！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住口！”他厉声嘶吼，试图用威严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陆知微！你休要危言耸听！蛊惑人心！”
“蛊惑人心？”陆知微眼中寒光爆射，她不再废话，猛地伸手，一把扯开油布包裹的系带！
哗啦！
沾满污泥和暗褐色血渍的账册、染血的布片、以及那张被血完全浸透的草纸血书，瞬间散落在光洁的御案之上！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殿下！睁大眼睛看清楚！”陆知微抓起那张血书，几乎要将其拍在谢停云的脸上！那颤抖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在烛光下如同垂死挣扎的控诉！
“飞云驿弩机……新铸……丙字库……三月初七……出库……经手人……刘……刘……被灭口……龙渊……欲……夺……兵权……通……通敌……”
“通敌”二字，被一大片模糊的血迹覆盖，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谢停云的视网膜上！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猛地一把夺过血书！手指颤抖着，死死盯着那每一个字！每一个血淋淋的字！那潦草的笔迹，那绝望的气息……这绝不是伪造！这是用生命写下的控诉！
“不……不可能……”谢停云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抓起那本被血水浸透的账册，疯狂地翻动着！冀州军械坊丙字库……三月初七……弩机部件……出库记录……接收方……飞云驿军械库……签名……一个模糊不清的“刘”字！
“刘……刘……”谢停云脑中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名字——刘文清！户部左侍郎刘文清！他主管军需转运多年！飞云驿军械库的接收文书，必须经他复署！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谢停云口中喷出！猩红的血点溅落在染血的账册和血书上，触目惊心！
“殿下！”冯德惊呼着要上前搀扶。
“滚开！”谢停云猛地挥手，将冯德推开！他踉跄一步，扶住御案边缘，才勉强站稳。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不再有之前的暴怒与疯狂，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阴鸷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陆知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有被背叛的狂怒，有难以置信的惊骇，有刻骨的杀意，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绝望的疲惫。
“你……”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如何……得到这些？”
“常大掌柜，”陆知微的声音冰冷如铁，“他用命换来的。在冀州军械坊，他查到了弩机出库记录，找到了那个被灭口的经手人刘姓小吏的遗孀，拿到了这份藏在灶膛灰烬里的血书！然后……被‘龙渊’的人追杀，横死风雪归途！只来得及……将这包东西，送到我面前！”
她微微一顿，目光如刀，首刺谢停云：“殿下！‘龙渊’……到底是什么？您的‘龙渊计划’……又是什么？！为何会变成通敌叛国的工具？！”
“住口！”谢停云猛地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与痛苦。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低沉而危险：“此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陆知微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指着御案上那摊开的血证，声音带着刺骨的嘲讽，“十二名护卫！三名账房！常大掌柜！还有飞云驿、云州城下无数将士的英魂！都在看着呢！殿下！您一句‘到此为止’，就能抹平这滔天血债吗？！”
“那你想如何？！”谢停云猛地逼近一步，眼中杀机毕露，“将此事公之于众？让朝野震动？让北境军心涣散？让突厥有机可乘？！陆知微！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整个大胤！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臣女不知！”陆知微毫不退让，迎着他噬人的目光，“臣女只知道！叛国者！当诛！蛀虫！当除！血债！必须血偿！”
“你——！”谢停云怒极，手己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冰冷的剑柄触感让他稍稍恢复了一丝理智。他死死盯着陆知微，看着她眼中那毫不妥协的决绝与悲愤，看着她身后那仿佛凝聚着无数冤魂的沉沉夜色。
御书房内，烛火剧烈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无声搏杀的猛兽。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许久。
谢停云紧握剑柄的手，缓缓松开。他眼中的暴戾与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疲惫与……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的决断。
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陆知微，望向窗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风雪。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陆知微……你赢了。”
陆知微心头一震，紧盯着他绷紧如弓的脊背。
谢停云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锐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此事……牵连甚广，深不可测。”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龙渊’……己非本王所能掌控。其背后……恐有更深的黑手。贸然掀开，必遭反噬，玉石俱焚！”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鹰隼般攫住陆知微：“你陆家……想要什么？”
陆知微心中念头电转。她知道，这是谢停云在权衡利弊后，被迫做出的让步！他在寻求合作！或者说……寻求一把能替他斩断“龙渊”毒瘤的刀！
“臣女所求，从未改变。”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三月查账之期，殿下需全力支持！凡涉及军需弊案，无论牵扯何人，臣女有权彻查到底！殿下需提供一切便利，不得阻挠！二、查实之蛀虫、叛国者，无论官职高低，殿下需按律严惩，绝不姑息！三、陆家倾尽家财，为国分忧，战后，殿下需给予陆家应得之回报——盐铁专卖之权，或同等价值之特许经营！”
她提出的条件，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苛刻！她要的是在肃清“龙渊”的过程中，拥有绝对的调查权和处置权！她要的是谢停云彻底放权！更要的是陆家未来无可撼动的商业地位！
谢停云眼中寒光闪烁，显然在权衡这巨大的代价。盐铁专卖，国之命脉！这女人……胃口不小！
“盐铁专卖，绝无可能！”他断然拒绝，“但……战后重建，商路开拓，朝廷可优先与陆家合作。”
“可。”陆知微毫不犹豫地应下。盐铁专卖本就是试探，能拿到战后重建和商路开拓的优先权，己是巨大胜利。“但前两条，殿下必须应允！”
谢停云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警告：“好！本王……应你！但，记住！只查账！只算钱！只抓蛀虫！不得涉及军务！不得刺探军情！更不得……妄议朝政！若有逾矩……本王第一个斩你！”
“臣女谨记！”陆知微敛衽行礼，姿态恭谨，眼中却无半分惧色。
谢停云不再看她，转身走到御案后，拉开一个暗格，取出一枚通体黝黑、雕刻着狰狞虎首的青铜兵符，以及一卷明黄绢帛。他提笔，在绢帛上飞快书写。
“此乃本王手谕与调兵虎符！”他将虎符与绢帛重重拍在御案上，推向陆知微，“凭此符与手谕，你可调动本王亲卫‘影锋’一部，百人！专司护卫你查账之人安全！另，北境各州府官员、驻军将领，见此符谕，需全力配合！但有阻挠者……可先斩后奏！”
“影锋”？谢停云最神秘、最精锐的亲卫力量！他竟然……连这个都动用了？！
陆知微心头剧震！她深知这枚虎符的分量！这不仅是护卫，更是谢停云将部分兵权都暂时交予她的象征！这代表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信任……或者说，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双手接过那枚冰冷沉重、仿佛还带着谢停云体温的虎符和绢帛。
“谢殿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握紧虎符的手指，却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记住你的承诺！”谢停云的声音冰冷刺骨，“也记住本王的警告！此事若泄半分……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臣女明白。”陆知微将虎符和绢帛贴身收好，深深看了谢停云一眼。此刻的谢停云，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眼神疲惫而阴鸷，再无半分摄政王的意气风发，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般的狠戾与决绝。
她不再多言，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殿门。
沉重的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御书房内那令人窒息的压抑与血腥。
风雪依旧呼啸，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陆知微站在承光阁高高的台阶上，望着宫城之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风雪，紧紧攥着怀中那枚冰冷的虎符。
血证己呈。
盟约己结。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殿下，臣女是来退婚的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殿下，臣女是来退婚的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68K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