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将谢停云那张骤然失去血色的脸映照得如同厉鬼。他手中的长剑,剑尖距离陆知微的咽喉不足三寸,冰冷的锋刃在烛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空气凝固,时间仿佛停滞,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荡。
“鹞鹰……”谢停云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毁灭一切的暴怒,“你……如何得知?!”
陆知微没有动。她甚至没有去看那近在咫尺的剑锋。她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匕首,牢牢钉在谢停云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里。那里面,有被戳穿秘密的狂怒,有被逼到绝境的恐惧,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常大掌柜的血书账册,是钥匙。”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在这剑拔弩张的死寂中清晰无比,“风雪驿贼人身上的‘龙渊’印记,是路标。冀州军械坊被灭口的刘姓小吏,是引子。而昨夜……莫大掌柜在冀州,撬开了刘三的嘴!”
她微微一顿,看着谢停云瞳孔骤然收缩,继续道:“刘三,刘姓小吏的堂弟。他招供,其堂兄死前,曾言‘上面’要动云州军械库!接收那批‘损耗’弩机部件的代号……正是‘鹞鹰’!此人……就在北境军中!就在抚远将军麾下!”
“抚远将军……”谢停云握剑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剑尖在陆知微颈间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沁出殷红的血珠。他死死盯着陆知微,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你……你竟敢……”
“我敢!”陆知微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我敢查!我敢说!我敢把这通敌叛国的毒瘤,撕开给你看!谢停云!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看看你所谓的‘龙渊计划’,养出了怎样一群噬主的豺狼!看看这御案上的血书!看看风雪驿和常大掌柜的尸骨!看看北境将士流的血!都是拜你所赐!拜你识人不明!拜你养虎为患!”
“住口——!”谢停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长剑猛地向前递进!
陆知微甚至能感受到剑锋刺破皮肤的冰冷刺痛!但她不退!反而迎着剑锋,向前踏出一步!
“杀了我啊!”她厉声喝道,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杀了我!就能掩盖这一切吗?!就能让‘鹞鹰’消失吗?!就能让飞云驿的弩机复原吗?!就能让云州城下的亡魂安息吗?!谢停云!你杀得了我!你杀得尽这天下悠悠众口吗?!你堵得住这即将崩塌的堤坝吗?!”
她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空旷的御书房内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谢停云的心头!砸得他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谢停云踉跄一步,长剑“哐当”一声脱手坠地!他扶住御案边缘,才勉强没有倒下。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脯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明黄的龙袍前襟。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素衣染血、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子。看着她颈间那道刺目的血痕,看着她眼中那毫不退缩的决绝与悲愤。那一刻,他心中翻腾的怒火、杀意、屈辱……竟被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深渊般的疲惫与绝望所取代。
“你……到底……想怎样?”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的虚弱。
陆知微看着他那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面容,看着他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冰冷的算计与决断。她知道,她赢了。她成功地将这头暴怒的雄狮,逼到了悬崖边缘。
“臣女所求,从未改变。”她声音恢复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彻查‘鹞鹰’!揪出军中所有叛国蛀虫!无论官职高低,一律按律严惩!二、三月查账之期,殿下需全力支持!凡涉及军需弊案,无论牵扯何人,臣女有权彻查到底!殿下需提供一切便利,不得阻挠!三、陆家倾尽家财,为国分忧,殿下需给予陆家应得之回报——战后重建及商路开拓优先权!”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地上那柄染血的长剑,语气陡然转冷:“若殿下应允,臣女即刻传令,解除漕运罢运!陆家商船,即日北上!若殿下不允……”
她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谢停云。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力量。
谢停云死死攥着御案边缘,指节捏得发白。他看着陆知微,看着这个用血与命、用财富与胆魄,将他逼到如此境地的女子。他恨!恨她的胆大妄为!恨她的步步紧逼!更恨……她手中握着的那足以将他彻底毁灭的证据!
“鹞鹰……”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杀意与痛苦。那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将领!是他“龙渊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如今……竟成了通敌叛国的毒蛇!
“好……”他终于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屈辱,“本王……应你!”
他猛地首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重新凝聚起摄政王的威严与狠戾,但那威严之下,却掩藏着深深的裂痕。
“传旨!”他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书房内回荡,“一、即刻密令抚远将军!军中代号‘鹞鹰’者,无论官职高低,即刻秘密羁押!严加审讯!不得有误!二、擢升陆氏女知微为‘北境军需监察使’,赐尚方剑!凡涉及军需采买、转运、发放之事,无论涉及何人,皆有权彻查!三品以下官员,若有阻挠、隐瞒、销毁证据者,可先斩后奏!三、战后重建及商路开拓事宜,优先与陆家商洽!”
一连三道旨意,如同三道惊雷!尤其是那“北境军需监察使”之职与“尚方剑”之赐,更是赋予了陆知微近乎钦差的滔天权柄!
“冯德!”谢停云看向门口。
太监冯德早己吓得面无人色,闻声连忙躬身:“老奴在!”
“即刻拟旨!用印!八百里加急,送往北境抚远将军处!另,取尚方剑来!”
“是……是!”冯德声音发颤,慌忙退下准备。
谢停云这才重新看向陆知微,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陆知微……本王给了你想要的权柄。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更不要……让本王后悔今日的决定!”
“臣女……定不负殿下所托!”陆知微敛衽行礼,姿态恭谨,眼中却无半分惧色,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很快,冯德捧着一柄通体黝黑、剑鞘雕刻着蟠龙纹饰的长剑,以及一卷明黄圣旨走了进来。
谢停云拿起那柄尚方剑,入手沉重冰冷。他缓缓抽出半截剑身,寒光凛冽,映照着他苍白而阴鸷的脸庞。他走到陆知微面前,将剑递出。
“此剑……上斩昏官,下斩佞臣!望你……好自为之!”
陆知微双手接过尚方剑。冰冷的剑鞘触感,沉甸甸的分量,象征着无上的权柄,也意味着无尽的凶险。
“谢殿下。”她声音平静无波。
“另外,”谢停云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漕运罢运……即刻解除!陆家商船,必须尽快北上!北境……等不起!”
“臣女明白。”陆知微微微颔首,“传令即刻发出。陆家商船,明日启程。”
她不再多言,将尚方剑悬于腰间,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殿门。玄色的剑鞘在她素色的衣袍上,显得格外刺眼。
沉重的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御书房内那浓重的血腥与压抑。
谢停云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跌坐在御座之上。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点点红梅。
“影阁……龙渊……鹞鹰……”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一丝深藏的恐惧,“你们……好得很!好得很啊!”
陆府,凝香坞密室。
烛火通明。陆知微端坐案后,腰间悬着那柄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尚方剑。案上,摊开着一幅更加详尽的北境及周边州府地图。图上,“鹞鹰”二字被朱砂笔重重圈出,旁边标注着“抚远将军麾下?待查!”
焦大掌柜、沈大掌柜、莫大掌柜垂手肃立,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凝重。
“小姐!尚方剑!监察使!”焦大掌柜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摄政王他……真的给了!”
“他不得不给。”陆知微声音平静,指尖在地图上划过,“‘鹞鹰’是插在他心口的一把刀。他比我们更想出。”
“莫叔,”她看向莫大掌柜,“冀州那边,刘三还活着吗?”
“活着!影锋看守,万无一失!”莫大掌柜沉声道,“枭统领己加派人手,确保安全。”
“好。”陆知微点头,“让他活着!他是关键人证!另外,传讯给枭统领,让他派一队最精锐的影锋,秘密潜入北境军中!目标……‘鹞鹰’!我要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行踪!他的一举一动!在抚远将军动手之前,务必盯死!”
“是!”莫大掌柜领命。
“沈叔,”陆知微转向沈大掌柜,“漕运罢运,即刻解除!通知所有商帮,陆家商船明日启程北上!另外,通源、宝丰、万利三家钱庄……继续施压!我要他们……三天之内,跪着来求我!”
“属下明白!”沈大掌柜眼中精光一闪。
“焦叔,”陆知微最后看向焦大掌柜,“传令所有查账队伍!持我监察使印信及尚方剑影印副本!即日起,进驻北境各州府军需库、转运司、乃至……抚远将军行辕!凡有账目不清、物资短缺、价格虚高者……一律彻查!胆敢阻挠者……杀无赦!”
“遵命!”焦大掌柜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指令如同雪片般飞出密室。整个陆家庞大的机器,在“监察使”权柄与“尚方剑”的加持下,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刺向北境那深不见底的旋涡!
陆知微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夜色如墨,寒风凛冽。她抚摸着腰间冰冷的尚方剑鞘,眼中寒光如电。
权柄在手。
利剑出鞘。
“鹞鹰”……你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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