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光阁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冰层。烛火摇曳,将陆知微僵立的身影投在冰冷的金砖上,拉出一道细长而孤寂的暗影。她指尖残留着拂过他眉心的微凉触感,那句带着疲惫与复杂情绪的“你还要睡多久”的余音,仿佛还在空旷的殿宇中飘荡。
然后,她看到了。
那浓密如鸦羽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冰封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那紧闭的眼帘,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掀起,露出其下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如同蒙尘古玉般带着迷茫与虚弱的眼眸。
他……醒了。
陆知微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血液在西肢百骸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惊愕、后怕、以及更深沉复杂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冷静与防备!
她甚至忘了呼吸。只是怔怔地、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短暂的迷茫后,如同拨开迷雾的星辰,迅速凝聚起焦点。深潭般的瞳孔,映着摇曳的烛火,也映着她那张写满震惊与失语的脸庞。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穿透了漫长时光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探寻。
“你……”谢停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穿透了陆知微的耳膜,“……还在。”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陆知微的心上。
她猛地回过神!一股热流瞬间冲上眼眶!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喉头滚动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您醒了。”
她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敛衽行礼。那动作带着刻意的疏离与恭谨,仿佛在掩饰方才那逾矩的触碰与失态。
谢停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看穿她强装的镇定。他没有追问她为何在此,也没有追问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只是微微侧头,目光扫过殿内。看到跪伏在地、激动得浑身颤抖的冯德,看到脸色煞白、强作镇定的浣纱,看到那卷被撕碎、染血的明黄绢帛碎片,还有……地上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他的眼神骤然一凝!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深藏的寒流!
“外面……如何了?”他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丝摄政王惯有的威压与锐利。
陆知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她知道,此刻不是情绪泛滥的时候。她需要向他汇报,需要让他知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帝京发生了什么,她又做了什么。
“回殿下,”她声音平稳下来,条理清晰,如同在汇报一笔重要的账目,“帝京叛军己肃清,突厥残部被李将军驱逐至雁门关外。安平侯赵嵩及其党羽,尽数下狱。户部……己接管盐铁专卖,新法条陈己颁行。然……”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地上那滩血迹和绢帛碎片:“昨夜,内务府副总管高公公,持太后懿旨,强闯承光阁,意图惊扰殿下静养,并……妄言殿下……醒不过来了。臣……为护殿下安危,己命影锋将其拿下,打入天牢。懿旨……己被臣……撕毁。”
她的话语清晰简洁,将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出来。没有渲染,没有邀功,甚至没有为自己撕毁懿旨的行为做任何辩解。只是陈述事实。
谢停云静静地听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听到“妄言殿下醒不过来了”时,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在听到“懿旨己被臣撕毁”时,那杀意又化作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激赏?
“做得好。”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他微微喘息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在陆知微身上,带着一种深沉的审视:“你……辛苦了。”
陆知微心头微震。这句“辛苦了”,比任何封赏都更让她感到沉重。她微微垂首:“臣……分内之事。”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谢停云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冯德连忙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几口。
谢停云闭目缓了片刻,似乎积攒了些力气。他再次睁开眼,目光却不再看陆知微,而是投向床榻内侧的阴影处。
“冯德……”他声音嘶哑地唤道。
“老奴在!”冯德连忙应声。
正儿八经的南明妖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枕下……东西……”谢停云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极度的疲惫。
冯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小心翼翼地探手到谢停云枕下摸索。片刻后,他摸出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物件,双手捧到谢停云面前。
谢停云没有接。他的目光转向陆知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给……陆尚书。”
陆知微心头一跳!给她的?
冯德连忙将锦缎包裹递到陆知微面前。
陆知微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带着谢停云枕下的温热。她解开锦缎,露出里面的东西——一枚通体黝黑、雕刻着狰狞虎首的青铜兵符!与影锋虎符形制相似,却更加古朴厚重,虎首的獠牙与眼神,透着一股更加原始、更加凶戾的杀伐之气!
虎符?!又一枚虎符?!
陆知微瞳孔骤然收缩!这枚虎符……她从未见过!但上面那股沉甸甸的、仿佛凝聚着千军万马血煞之气的威压,让她瞬间明白——这绝非寻常兵符!这恐怕……是调动帝国最核心、最隐秘、甚至可能连影锋都无权触及的那支力量的凭证!
“这是……”她抬头,看向谢停云。
“北境……龙骧铁骑……”谢停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却字字如锤,砸在陆知微的心头,“十万……重甲……驻守……雁门……天险……”
龙骧铁骑!帝国北境真正的定海神针!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传说之军!驻守雁门天险,非亡国灭种之危,绝不动用!其兵符……竟在谢停云枕下?!他竟……要交给她?!
“殿下!”陆知微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此物……太过贵重!臣……不敢受!”
“拿着!”谢停云猛地抬眼,目光如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与……一丝深藏的托付,“北境……突厥虽退……左贤王……未死……龙渊……余孽未尽……帝京……暗流汹涌……本王……这副残躯……”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冯德和浣纱惊呼着上前!
谢停云却猛地挥手,制止了他们!他死死盯着陆知微,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火焰:“拿着它!替本王……守着!守着北境!守着帝京!守着……这大胤江山!若……若本王……撑不过去……”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生命的力量:“你……便是……这虎符……唯一的主人!”
陆知微如遭雷击!握着那枚冰冷沉重的虎符,如同握着一座燃烧的山岳!这不仅是兵权!这是……托孤!是将整个帝国的命脉,系于她一人之身!
“殿下……”她声音干涩,喉咙如同被堵住,“您……定能康复!”
谢停云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只牵动一片死寂的苍白。他不再看她,缓缓闭上眼,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去吧。”
陆知微站在原地,如同被钉死。手中的虎符冰冷刺骨,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床上那再次陷入昏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男人,看着他嘴角那抹刺目的鲜红……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沉重,如同巨石般压在她的心头。
她缓缓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向殿门。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
就在她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谢停云枕边——那被掀开的锦被一角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一块……令牌?
令牌通体黝黑,非金非铁,边缘处似乎刻着繁复的纹路。在昏暗的烛光下,那纹路……竟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狰狞的轮廓——龙首蛇身,盘旋缠绕!
龙渊?!
陆知微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猛地停下脚步!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块只露出一角的令牌!
那纹路……那形状……分明与风雪驿截杀贼人身上搜出的“龙渊”印记!与常大掌柜血书账册中夹带的“龙渊”残片!一模一样!
这象征神秘组织“龙渊”的令牌……怎么会……在谢停云的枕下?!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间窜遍她的全身!她僵立在殿门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握着龙骧虎符的手,指节捏得发白!脑中一片空白!
谢停云……
龙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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