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财葬身火海,赵老栓惨死家中,关键证据木匣子不翼而飞……影阁的雷霆手段,干净利落,将朔风城军需贪腐的明线几乎彻底斩断。冲天的火光映照着周淮安愤怒而绝望的脸庞,也映照着陆知微眼中愈发冰冷的杀意。
线索断了?不!在陆知微看来,这恰恰暴露了敌人最大的恐惧——他们害怕真相被揭开!而恐惧,就是最好的指引!
既然明查受阻,那就深入暗访!既然账册文书被毁,那就从最底层、从那些被贪婪和阴谋伤害最深的人身上,去寻找无法被火焰焚毁的真相!
“周校尉,”陆知微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冷静,她看着刚从火场出来、满身烟灰的周淮安,“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王有财死了,赵老栓死了,但蛀虫啃噬过的痕迹,还在!”
周淮安抹了一把脸上的灰烬,眼神中的绝望被一股狠厉取代:“陆小姐的意思是?”
“带我去军营。”陆知微目光投向朔风城深处那片连绵的、低矮破旧的营房,“去普通士兵的营房,去伤兵营,去最底层的伙房和库房。我要亲眼看看,我们的将士,到底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周淮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陆知微的意图。他用力点头:“好!末将带路!不过……陆小姐,军中情况复杂,您身份特殊,需小心行事。”
“无妨。”陆知微淡淡道,“换上普通衣物,就当我是你军中旧识,前来探望。”
片刻之后,陆知微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棉袍,用布巾裹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在周淮安的带领下,两人避开主路,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朔风城守军最外围、也是条件最艰苦的营区。
眼前的景象,比陆知微入城时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
营房是用泥土和茅草胡乱搭建的窝棚,西处漏风。里面挤满了士兵,许多人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上盖着薄得透光的破被,甚至只是几捆干草。刺骨的寒风从缝隙中灌入,冻得士兵们瑟瑟发抖,脸色青紫。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味、霉味、药味和伤口腐烂的恶臭。呻吟声、咳嗽声此起彼伏。许多士兵身上带着伤,伤口只用破布草草包扎,脓血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陆知微的目光扫过那些士兵的“床铺”,心猛地一沉。所谓的“棉被”,里面填充的根本不是棉花,而是……芦花!甚至是一些干草和碎布!这样的“被子”,如何能抵御北境零下数十度的严寒?
“周校尉……这……”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角落里,一个断了腿的老兵挣扎着想坐起来,他认出了周淮安。
周淮安连忙上前扶住他:“老张头,别动!伤怎么样了?”
老张头苦笑一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还能怎么样?冻不死,饿不死,就是等死呗……周校尉,这仗……还能打下去吗?朝廷……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周淮安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陆知微蹲下身,看着老张头那条断腿,伤口红肿溃烂,显然没有得到妥善治疗。她轻声问道:“老伯,你们的冬衣和伤药……可还够用?”
老张头看了一眼陆知微,虽然不认识,但见她眼神清澈,不似恶人,便叹了口气:“冬衣?呵呵……发下来的棉衣,看着厚实,里面塞的都是芦花!穿在身上跟没穿一样!伤药?哪有什么伤药!有点盐巴水冲冲就不错了!前些日子发下来的金疮药,抹上去伤口反而烂得更快!我这条腿……就是被那药给害的!”他说着,眼中充满了悲愤。
“金疮药有问题?”陆知微眼神一凝。
“何止金疮药!”旁边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插嘴,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声音嘶哑,“吃的粮食都是发霉的陈米,里面还掺着沙子!发的饷钱,十个大钱有八个是私铸的劣钱,根本花不出去!我们当兵的命贱,可也不能这么糟践啊!”他越说越激动,眼中泛着泪光。
“就是!王扒皮(士兵们私下对王有财的称呼)那狗东西,克扣我们的粮饷,拿去养肥他自己!将军在的时候,他还收敛点,现在将军……唉!”另一个士兵悲愤地捶了一下地面。
“将军怎么样了?”老张头急切地问周淮安。
周淮安强忍悲痛:“将军……还在昏迷。大家放心,将军一定会醒过来的!”
士兵们闻言,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更多的还是麻木和绝望。
陆知微默默听着,心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她站起身,对周淮安道:“去伙房看看。”
伙房同样简陋不堪。几个火头军正愁眉苦脸地熬着一大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米粒少得可怜,汤面上漂浮着几片发黄的菜叶和可疑的黑色杂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馊味。
“就吃这个?”陆知微问道。
一个火头军苦着脸:“这还算好的了!前些日子送来的米,一大半都是发霉生虫的!油盐酱醋更是缺斤短两!上头拨下来的钱,根本买不到好东西!兄弟们……都饿得没力气打仗了!”
陆知微走到米袋旁,抓起一把米。米色灰暗,颗粒干瘪,混杂着大量的糠秕和沙石,甚至能看到蠕动的米虫!这哪里是军粮,分明是喂牲口的饲料!
她又走到存放药材的角落(所谓的伤兵营用药也在这里领取)。几个破旧的麻袋敞开着,里面是一些颜色怪异、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草药粉末,还有一些明显是劣质甚至假造的膏药。
陆知微拿起一包所谓的“金疮药”,用手指捻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刺鼻的石灰和劣质香料混合的味道,根本没有半点应有的药香!
“这些药,是从哪里采购的?”陆知微的声音冷得像冰。
火头军和旁边的士兵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个刀疤脸士兵低声道:“听说是……是京城‘济世堂’供的货……王扒皮亲自联系的……”
济世堂?陆知微眼中寒光一闪!她记得这个名字!京城有名的药商,背景深厚,据说与不少达官显贵都有往来!没想到,他们的手,竟然伸到了北境前线的伤药上!以次充好,甚至可能用假药,这是在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走,去库房!”陆知微转身就走,周淮安紧随其后。
库房倒是相对完好,但里面存放的东西却令人心寒。所谓的“新棉衣”堆积如山,但陆知微随手扯开一件,里面填充的依旧是芦花和碎布!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生锈的刀枪和破损的盾牌,显然是被替换下来的劣质军械。而本该存放粮食的地方,却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堆着几袋发霉的粮食。
“粮呢?”周淮安怒声质问看守库房的老兵。
老兵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周校尉……您也知道,粮……粮早就没了!王军需说……说朝廷的粮饷迟迟不到……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啊!”
“朝廷的粮饷迟迟不到?”陆知微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小姐押运的军饷,可是刚刚交割给王有财!那里面,有专门用于采购粮草和军需的银钱!钱呢?!”
库房内外,一片死寂。士兵们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更深的愤怒!钱到了,粮呢?衣呢?药呢?
答案,不言而喻!
贪腐!赤裸裸的贪腐!从上到下,盘根错节!王有财不过是个台前的小卒子,他背后,必然有一条巨大的利益链条!而这条链条的顶端,很可能就隐藏在京城,隐藏在那些道貌岸然的显贵之中,甚至……隐藏在影阁的阴影之下!
陆知微站在空旷而冰冷的库房里,看着周围士兵们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绝望,她仿佛听到了这座边城在痛苦地呻吟,听到了无数冤魂在寒风中哭泣。
她的心,从未如此冰冷,也从未如此灼热。
冰冷的是这触目惊心的黑暗和腐败;灼热的是那即将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焰!
“周校尉,”陆知微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看来,我们得替李将军,替这朔风城数万将士,讨一个公道了。”
她缓缓转身,目光扫过那一张张饱经风霜、写满悲愤的脸庞,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将士们!你们的苦,你们的冤,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我陆知微在此立誓!无论这背后的黑手是谁,无论他藏得多深,背景多硬!我必将他们连根拔起!让他们血债血偿!”
“这朔风城的雪,该用仇敌的血来染红了!”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士兵们心中压抑己久的怒火!
“讨公道!”
“血债血偿!”
愤怒的吼声,如同压抑己久的火山,在死寂的朔风城军营中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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