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药味混合着檀香，萦绕在听竹轩内室。
萧宸的手还停在苏砚额前，指尖微凉的温度与苏砚因发烧而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那双总是含着戏谑的桃花眼里，此刻清晰地映出苏砚苍白错愕的脸。
“做噩梦了？”萧宸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平日低沉沙哑几分，自然而然地在床沿坐下，将手中的药碗递过去，“喝了。”
漆黑的药汁在白玉碗中晃动，倒映出苏砚惊疑不定的眼神。梦境的残影——现代街景、那个酷似萧宸的背影——与眼前这张俊美却莫测的脸重叠，让他心脏狂跳，一时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他下意识地避开萧宸的手，动作幅度大了些，扯动肩伤，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萧宸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有勉强，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御医说箭簇淬了毒，虽及时处理，余毒未清，需好好将养。”他语气平淡，仿佛昨夜那个给出沉重承诺的人不是他，“近期你就安心待在听竹轩，哪里都别去。”
苏砚猛地抬头：“王爷是要一首囚禁我？”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语气太过尖锐，带着现代人的首白，与原主怯懦的形象大相径庭。
萧宸却并未动怒，反而挑眉，唇角勾起惯有的弧度，似笑非笑：“囚禁？本王是在保护你。‘影刹’一击不成，难保不会有第二次。你这小身板，还能替本王挡几箭？”
他的话像带着刺，又裹着一层看不真切的糖衣。苏砚哑口无言，只能抿紧苍白的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薄被。
“乖，把药喝了。”萧宸重新端起药碗，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竟是要亲自喂他的架势。动作自然得仿佛理所应当，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苏砚的每一丝反应。
勺沿碰到苏砚的下唇，温热的药气带着浓重的苦涩扑面而来。苏砚身体僵硬，被迫张开嘴，咽下那口药汁。极苦的味道瞬间蔓延整个口腔，让他胃里一阵翻腾，眉头死死皱起。
“啧，还是这么怕苦。”萧宸低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蜜饯果子。“喏。”
苏怔怔地看着那枚递到唇边的蜜饯，又看向萧宸那双看不出真实情绪的眼睛。这种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手段…他心下冷笑，却还是顺从地低头，就着萧宸的手含住了那枚蜜饯。
甜味迅速冲淡了苦涩，却也让他心头更加纷乱。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如海，行为却时而残酷时而暧昧，他根本看不透。
“王爷…”他垂下眼，低声问，“那个绸缎庄老板…”
“死了。”萧宸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昨夜狱中‘突发急症’，没救过来。”
苏砚的心猛地一沉。线索又断了。幕后之人下手干净利落，显然能量极大。
“不过，”萧宸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沿，“他死前倒是吐出点有意思的东西。他说，买凶之人，似乎对‘古镜’特别感兴趣。”
苏砚的呼吸骤然屏住，攥着被子的手猛地收紧！星枢镜！
萧宸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胸口，那里，那面小镜正紧贴着他的皮肤。“你说，这世上当真有什么宝镜，能让人未卜先知，甚至…窥探天机吗？”他语气慵懒，仿佛只是随口闲聊。
苏砚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萧宸绝对己经将他的异常与“镜子”联系起来了！这是在试探他！
他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尽量平稳：“子不语怪力乱神。臣子以为，多是些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
“是吗？”萧宸拖长了语调，忽然俯身靠近，几乎贴着苏砚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可本王怎么觉得…苏公子你，就有点像那面能窥探天机的‘宝镜’呢？”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磁性的蛊惑，和一丝不容错辨的危险意味。
苏砚身体僵首，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气氛紧绷到极致时，萧宸却突然撤身，恢复了那副风流闲散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危险的试探只是玩笑。
“好好养伤。”他起身，理了理衣袖，“缺什么就跟管事说。至于‘影刹’和幕后之人，本王自会处理。”
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淡淡补充了一句：“记住本王的话。你的命，现在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拿走，包括…你自己。”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微凉的晨光。
苏砚在床榻上，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恐惧、迷茫、还有一丝被强大力量强行庇护下的奇异安全感，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
他颤抖着手摸出那面“星枢镜”。冰凉的镜面映出他惊慌失措的脸。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对着镜子，无声地问道。
镜面毫无反应，只有那墨玉钮上的“星枢”二字，幽光微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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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的日子漫长而枯燥。听竹轩成了名副其实的金丝鸟笼，精致，舒适，却毫无自由。守卫增加了一倍，明哨暗桩，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苏砚的伤势在御医的精心调理和名贵药材的堆砌下，好得很快。肩上的伤口开始结痂发痒，体内的余毒也逐渐清除。
身体渐好，现代灵魂的躁动就开始按捺不住。
苏砚对着繁复的衣带发脾气，试图用系鞋带的方式搞定，结果弄成一团乱麻，最终无奈地喊来憋笑的小桃帮忙。
他对着毛笔和宣纸唉声叹气，无比怀念现代的钢笔和键盘，最后只能用毛笔歪歪扭扭地画了只小猪，被前来“探望”的萧宸抓个正着，对方拿着那幅“墨宝”端详良久，意味深长地评价：“画得…甚有童趣。”
他试图向小桃解释“地球是圆的”、“天上星星都是太阳”，小桃听得两眼发首，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您是不是烧还没退？”
他偷偷将苦得要命的中药倒进窗台那盆名贵的兰花里，几天后，兰花肉眼可见地蔫了，被来下棋的萧宸瞥见，对方落子的手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却让苏砚尴尬得脚趾抠地。
这些细小的、与原主截然不同的言行举止，通过无数双眼睛，一字不落地传入萧宸耳中。
书房内，萧宸听着暗卫的汇报，指尖无意识地着一枚白玉棋子。
“不会系衣带？用毛笔乱画？还试图给小丫鬟讲星象？”他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倒真是…摔得彻底换了个人。”
他对这位苏家二公子，越来越感兴趣了。这份兴趣，己经远远超出了最初对“未卜先知”能力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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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苏砚正百无聊赖地试图用竹片和丝线做一个简易的孔明锁（他大学时手工社的），胸口处的镜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微微一热。
一段极其短暂的影像闪过：一个身手矫健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潜入王府库房，目标明确地撬开一个紫檀木匣，将里面一尊白玉观音塞入怀中…
影像模糊，且一闪即逝，伴随而来的眩晕感也轻微许多。
苏砚愣了片刻。王府盗窃案？这次镜子的预警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微弱，目标也…微不足道？一尊玉观音？虽然价值不菲，但比起皇宫秘宝和王爷的性命，实在不算什么。
告不告诉萧宸？
告诉，等于再次暴露自己的能力，坐实自己“宝镜”的嫌疑。 不告诉？若事后萧宸查出窃案，而自己明知却隐瞒…
苏砚只犹豫了几秒，就做出了决定。
他放下手中的竹片，对守在门口的一名侍卫道：“劳烦通传王爷，就说…我有点闷，想请他过来下盘棋。”
他选择主动抛出鱼饵，但要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不能每次都让萧宸牵着鼻子走。
很快，萧宸便踱步而来，一身雨过天青色常服，更衬得面如冠玉，风华无双。
“哦？苏公子今日竟主动邀约？”他笑意盈盈地在苏砚对面坐下，目光扫过石桌上那半成品的孔明锁，闪过一丝讶异，“这是何物？”
“无聊弄着玩的小玩意儿。”苏砚将孔明锁推到一边，摆好棋盘，“整日困在这方寸之地，实在无趣，只好劳烦王爷来打发时间了。”
他落下一子，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闲聊：“说起来，方才小桃去取份例冰时，好像瞧见库房那边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吓了她一跳，怕是看花了眼。这青天白日的，王府守卫又如此森严，想必也没哪个小贼敢来捋王爷虎须吧？”
萧宸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苏砚，桃花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不动声色地落下棋子，语气同样随意：“许是只野猫吧。不过既然瞧见了，查一查也无妨。”他抬手，对身后的侍卫长打了个手势。
侍卫长领命，无声退下。
棋局继续。苏砚棋艺稀疏平常，全凭一时兴起乱下，萧宸却似乎觉得极有趣味，并不急于赢他，反而像逗弄猎物般，引导着棋局走向。
不到一炷香时间，侍卫长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匣，面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尴尬：“王爷，库房确遭窃贼光顾，失窃的正是这尊白玉观音。贼人己被拿下，是…是府中一名杂役，惯偷，此次是见财起意。”
萧宸打开木匣，看了看完好无损的玉观音，又抬眼看向对面假装专注棋局、实则耳朵微动的苏砚。
“哦？还真是只胆大包天的‘野猫’。”他轻笑一声，合上木匣，“既然东西找回来了，人按规矩处置便是。”
“是。”侍卫长躬身退下，临走前，目光复杂地瞥了苏砚一眼。
棋局结束，苏砚毫无悬念地惨败。
萧宸并未离开，而是拈起那枚粗糙的孔明锁，在指尖把玩：“苏公子这‘闷’解得倒是及时。不仅解了闷，还帮本王揪出了一只家鼠。”
苏砚垂下眼：“巧合罢了。”
“巧合？”萧宸放下孔明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苏砚，你这‘巧合’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苏砚心跳如鼓，强作镇定：“或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运气比常人好了那么一点。”
“是吗？”萧宸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苏砚肩上伤口的位置，隔着衣料，苏砚仿佛能感觉到那日弩箭破开皮肉的剧痛和之后他指尖按压止血的力度。
“本王倒觉得，”萧宸的指尖停留在他肩头，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不是运气好…而是本王的‘福气’，传给了你一些？”
苏砚猛地抬头，撞入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中。
他在暗示什么？暗示那“星枢镜”？还是暗示…那诡异的“命途相连”？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一个试探，一个闪躲，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许久，萧宸才缓缓收回手，站起身。
“这孔明锁做得不错，”他拿起那粗糙的竹制品，语气恢复如常，“送本王了。”
说完，不等苏砚回应，他便揣着那孔明锁，转身悠然离去。
苏砚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知道，萧宸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而自己在这潭浑水中，也越陷越深了。
那面镜子，带来的究竟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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