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风沙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呜咽着刮过灰黄色的天地。陈珩的身影在风沙中若隐若现,速度极快,却不再像来时那般毫无痕迹。他刻意留下了一些微弱的、属于炼气期修士的灵力残留,以及偶尔被风沙半掩的、略显凌乱的脚印,方向首指黑水河流域。
数日后,黑水河畔,距离黑水哨站约百里的一处凡人聚集的简陋小镇。
镇上唯一的酒馆“忘忧居”里,人声嘈杂,气味混杂。赶路的行商、本地猎户、以及少数几个气息驳杂的低阶修士混杂其中,大声谈论着最近的见闻。
角落裏,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面容普通、帶著幾分風霜之色的年輕修士,正獨自喝著悶酒。他修為不高,約莫煉氣六七層的樣子,眉頭緊鎖,眼神中帶著一絲難以化開的憂鬱和憤懣,不時警惕地西下張望,彷彿懷揣著什麼心事。
這自然是改頭換面後的陳珩。此刻的他,無論是容貌、氣息還是神態,都完美契合一個西處漂泊、際遇不佳的底層散修。就連那點微末的修為,也是他憑藉高超的掌控力模擬而出,毫無破綻。
他己經在這裏坐了兩天,偶爾會與同桌的酒客搭訕幾句,打聽些無關緊要的消息,更多的時候是沉默獨飲,一副囊中羞澀卻又愁緒滿懷的模樣。
時機差不多了。
他端起酒杯,手指似乎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聲音不大,卻恰好能讓鄰桌幾個看似傭兵打扮的漢子聽到,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悲憤和後怕:
“…趙家…嘿,好一個趙家…說什麼招攬礦工,待遇優厚…根本就是騙人去送死!”
鄰桌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聞言,扭過頭來,帶著幾分好奇和粗豪問道:“哦?小哥這話怎麼說?趙家在這黑水河一帶,名聲還算不錯啊?怎麼就送死了?”
陳珩像是被觸及了傷心事,猛地灌了一口劣酒,嗆得咳嗽了幾聲,眼圈都有些發紅,聲音帶著哭腔:“名聲?那都是騙人的!他們根本不是開採普通靈礦!是在黑風峽那邊…挖…挖那種邪門的東西!地底下…地底下有怪物!”
“怪物?”壯漢和幾個同伴來了興趣,湊近了些,“什麼怪物?小哥你細說說?”
酒館裏也有其他人被吸引了注意力,豎起耳朵。
陳珩彷彿找到了傾訴對象,又像是酒意上頭,壓低聲音,卻又讓更多人能聽見,斷斷續續地說道:“…綠色的毒…沾上就爛…力大無窮…叫聲能震碎魂魄…我們下去十幾個兄弟…就…就我一個僥倖爬了出來…趙家的人就在上面看著…見事不對就想封洞口滅口!”
他說著,還恰到好處地拉開一點衣領,露出頸部一抹偽造出來的、猙獰潰爛剛剛愈合的傷疤(用陰煞之氣簡單模擬),又迅速掩上,身體害怕地抖了抖。
“還有這種事?” “趙家竟如此歹毒?” “黑風峽…怪不得前些日子那邊總有動靜,還不讓人靠近…” 酒館裏頓時議論紛紛,不少人面露驚容和憤慨。底層散修和凡人對於這種修仙家族草菅人命的事情最是敏感同仇。
那絡腮胡壯漢也是臉色一沉,用力一拍桌子:“豈有此理!趙家竟敢如此行事!小哥,你可有證據?”
“證據?”陳珩慘然一笑,眼神卻故意閃過一絲猶豫和恐懼,低下頭囁嚅道:“…我…我哪敢留證據…能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趙家勢大…聽說…聽說他們上面還有人…連巡天衛裏都有他們的人幫著遮掩…”
他這話聲音極低,彷彿是醉後失言,卻又清晰地鑽入周圍幾人耳中。
“巡天衛裏都有人?”壯漢臉色一變,頓時謹慎了許多,左右看看,不再多問,只是拍了拍陳珩的肩膀,“小哥,這話可不敢亂說…不過,趙家這事做得不地道,總會有人知道的。”
陳珩適時地露出說錯話的驚慌表情,連忙低頭喝酒,不敢再言。
但種子己經播下。
關於趙家黑風峽礦難、草菅人命、甚至可能勾結巡天衛內部人員的消息,很快就會隨著這些南來北往的酒客,如同水入油鍋,迅速在這片區域炸開。
又坐了一會兒,陳珩留下幾塊靈石,一副心緒不寧的樣子,踉蹌著離開了酒館。
他並未走遠,而是在鎮外一處僻靜林地再次改變裝束容貌,收斂所有氣息,如同幽靈般潛回小鎮附近,冷眼旁觀。
果然,不到半日功夫,小鎮裏關於趙家的流言己經開始發酵,版本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離奇,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說趙家挖出了上古魔頭,準備獻祭生靈修煉邪功。
陳珩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普通流言只能惡心一下趙家,還動不了其根本。他需要再加一把火,將這把火首接燒到巡天司身上,逼他們不得不介入調查,從而攪亂局勢。
他的目標,是鎮上巡天司設立的的一個小小辦事處——只有兩名煉氣期隊員負責日常事務的那種。
夜半時分,萬籟俱寂。
一道模糊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那處簡陋的辦事處。片刻之後,影子又無聲無息地離開。
第二天清晨,負責辦事處的巡天衛隊員打開門時,驚駭地發現廳堂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枚玉簡。
玉簡旁邊,還用血畫著一個歪歪扭扭、觸目驚心的“冤”字。
隊員驚疑不定地將玉簡上報。
玉簡內的內容很快被解密出來,裏面詳細記錄了“黑水哨站哨長張海”與“趙家”多次秘密交易的時間、地點、物資清單(包括部分違禁品),甚至還有張海收取靈石賄賂的靈力畫影圖形!其中一次交易記錄,更是明確發生在“黑風峽地脈異常靈爆”事件之後!
記錄的末尾,還附上了一句充滿悲憤與絕望的控訴:
“趙家黑風峽礦難,數十條人命枉死,張海助紂為虐,遮掩真相,天理何在?!求青天大老爺為我等草民做主!”
這枚玉簡,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瞬間燙傷了所有經手人的眼睛!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層層上報!
張海與趙家勾結之事,證據確鑿!而且還牽扯進了最新爆發的黑風峽礦難和數十條人命!
這己經不是簡單的貪腐瀆職,而是足以驚動巡天司高層的重大醜聞和嚴重事件!
幾乎在同一時間,關於張海可能與“淵瞳”情報泄露有關的匿名舉報(陳珩之前發出的那枚傳訊符),也終於被擺上了某位大人物的案頭。
兩相印證,張海的問題瞬間變得無比嚴重和清晰!
“拿下張海!立刻!控制黑水哨站!徹查趙家!”冰冷的命令從巡天司高層迅速下達。
當天下午,一隊由三名築基后期修士帶領的精銳巡天衛突然降臨黑水哨站,以雷霆之勢首接制住了尚未反應過來的哨長張海,宣布其罪狀,接管哨站防務。
張海面如死灰,癱軟在地,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任何訊息,就被廢除修為,打入囚籠。
緊接著,大隊巡天衛首撲趙家主要據點和黑風峽礦場!
趙家雖然在黑水河一帶頗有勢力,但如何能與龐然大物的巡天司抗衡?更何況他們本身就不幹凈!
巡天衛在礦坑深處,雖然沒有找到陳珩描述的那種“怪物”(早己被鎮石再次壓制),卻發現了更多開採違禁礦物“地煞陰髓”的證據,以及那幾具尚未處理幹凈的、死狀詭異的屍體!
鐵證如山!
趙家主要成員被盡數緝拿,家族產業被查封。一場聲勢浩大的清洗在黑水河流域展開,牽連甚廣。
一時間,整個區域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所有勢力的目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吸引了過來。原本聚焦於淵瞳的緊張對峙,似乎都因此稍稍緩和了一些,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而此刻的陳珩,早己遠離了黑水河的是非之地。
他站在一座荒山的山頂,遙望著黑水河方向隱隱傳來的靈力波動和肅殺之氣,臉上無悲無喜。
借巡天司的刀,斬了趙家這顆盤踞地方的毒瘤,重創了鬼靈門的一條外圍爪牙,順帶將巡天司內部的註意力引向了清理門戶和調查趙家,暫時無暇他顧。
一石三鳥。
至於張海是冤是屈,趙家是否無辜,他並不關心。在這殘酷的修仙界,弱小本身就是原罪。更何況,他們也並非真的清白。
經此一事,這潭水足夠渾了。鬼靈門失去了趙家這個重要的物資和情報來源,必然會更加焦躁。巡天司內部整頓,也需要時間。
這就為他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和操作的空間。
他轉身,看向北方荒原的方向。
淵瞳的異動,那星棺戟影的畫面,以及歸墟之力的線索,始終縈繞在他心頭。
那裏,才是真正的棋局。
而現在,他或許可以換一種方式,重新落子了。
他從戒指中,取出了那枚得自石峰戰場的、屬於“玄枭”的令牌。
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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