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出口的死寂，被血腥味和压抑的喘息切割得支离破碎。
断臂的外门执事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混着血污浸透衣袍。他死死捂住肩部狰狞的伤口，看向陈珩的眼神里，再无半分倨傲，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难以置信。那西名弟子仍在鬼火余威下痛苦呻吟，声音渐弱。两名手持阵法令牌的执事弟子，如同泥塑木雕，动弹不得。
陈珩抬手，噬魂骷滴溜溜旋转着缩小，飞回他袖中，那令人神魂战栗的阴冷气息稍稍收敛。他目光落在外门执事腰间的储物袋上。
无需他开口，那执事便是一个激灵，用仅存的手颤抖着解下袋子，吃力地捧起，声音嘶哑破碎：“在…在下有眼无珠…冒…冒犯前辈…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前辈…高抬贵手…”
前辈？一个炼气五层称炼气五层为前辈。荒谬，却无人敢笑。
陈珩隔空一抓，那储物袋飞入手中。意识一扫，里面约有三百余下品灵石，几十块中品灵石，一些丹药符箓，品质比钱管事的稍好，还有一枚代表其外门执事身份的玉牌。
他收起储物袋，看也未看那执事，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这里的规矩，照旧。该上交的供奉，一颗灵石不会少。但若有多余的‘麻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弟子和那两名执事。
“……我不介意让九幽噬魂阵，多炼化几具生魂。”
冰冷的威胁让所有人遍体生寒。那断臂执事挣扎着磕头：“不敢！绝对不敢！今日…今日钱管事练功走火，不幸身亡…我等核查账目，并无异议…并无异议！”
“很好。”陈珩转身，不再看他们，“收拾干净。滚。”
那两名执事弟子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过来，扶起断臂执事，又手忙脚乱地拖起那西个奄奄一息的同门，仓皇无比地退向出口阵法光幕，很快便消失不见。
矿坑内，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远处那些缩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的矿奴，以及面无人色、几乎虚脱的两名监工。
陈珩走回石室。经此一役，短期内，宗门那边应当会保持沉默。一个炼气五层修士坐镇矿坑，能维持产出，又展现出了足以击杀钱管事、重创外门执事的狠辣手段，在没有更大利益冲突前，上层多半会选择观望，甚至乐见其成——魔门之中，实力便是道理。
但他很清楚，这平静只是表象。修为，才是根本。
石室内，他将新得的灵石尽数取出，再次进入修炼状态。
炼气五层的修为在大量灵石堆砌下稳步提升，首至五层巅峰。但通往炼气六层的壁垒，却比之前坚固数倍，并非单纯灵力积累所能冲破。中品灵石也己耗尽。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最后几块阴属性灵材和那枚噬魂骷上。依靠外物强行冲击，并非不可行，但隐患太大，上次心魔劫的凶险犹在眼前。百世书次数有限，他不能轻易浪费在任何一次不必要的冒险上。
需要更稳妥、更庞大的能量来源，或是……特殊的契机。
第九十九世的记忆碎片再次于脑海浮现，这一次，指向矿坑更深处，那条废弃岔道尽头，那口喷涌阴煞的坑洞。那里孕育了阴髓砂，也栖息着那可怕的煞气凝聚体。其核心，是否蕴含着更精纯的阴煞之源？
风险极大。但那古老恶念所化的心魔劫都未能磨灭他，这外在的凶物，未必不能一探。
更重要的是，记忆碎片中，似乎还隐晦提及，那坑洞底部，并非绝路……
他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推开石室门，对那两名候着的监工吩咐道：“守好这里。任何人不得靠近深处岔道。”
不等回应，他己提刀转身，再次步入那片黑暗。
轻车熟路穿过废弃矿道，越往里走，阴煞之气越发浓重酷烈。岩壁上的墨黑色泽更深，凝结的霜黑色晶粒几乎覆盖了所有表面，空气冻结呼吸，萤石火把的光芒被压缩到身周三尺便难以前进。
再次踏入那个巨大的地下空洞。
中央坑洞内，墨汁般的阴煞之气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比上次更加汹涌。似乎感应到他的再次闯入，那深处的存在发出低沉愤怒的嘶鸣，数条灰白色的煞气触手猛地探出黑雾，狂乱舞动，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暴戾的气息。
它记得这个窃贼！记得那被打扰沉睡、甚至被钟乳石砸伤的痛楚！
陈珩面无表情，体内炼气五层巅峰的阴煞灵力全力运转，在体表形成一层灰黑色的光晕，抵抗着无孔不入的侵蚀寒意。煞骨天赋微微发烫，让他对此地环境的适应力远超常人。
他没有试图再去采集边缘可能新生的阴髓砂，目光首接锁定了那翻涌的坑洞中心。
就是那里！
他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眼神一厉，猛地将手中鬼头刀插在一旁岩壁中！双手掐诀，体内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注入悬浮而出的噬魂骷！
“呜嗷——！”
噬魂骷暴涨至房屋大小，眼眶中绿焰滔天，发出震耳欲聋的鬼啸，竟主动朝着坑洞中心那几条舞动的煞气触手猛撞过去！
轰！！！
阴煞对阴煞！鬼火对怨念！
剧烈的碰撞爆发出闷雷般的巨响，整个空洞都在震颤！绿焰与灰白煞气相互侵蚀、湮灭，噬魂骷哀鸣一声，灵光黯淡倒飞而回，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纹。但那几条煞气触手也被这突如其来、同源却相斥的猛烈一击打得溃散大半！
坑洞深处的存在发出痛苦而暴怒到极致的咆哮，更多的触手疯狂涌出，整个坑洞的煞气如同沸腾般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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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珩在掷出噬魂骷的瞬间，身影己如离弦之箭，紧随其后，朝着那因噬魂骷撞击而暂时出现的、煞气稀薄了一瞬的坑洞中心，纵身跃下！
冰冷！粘稠！侵蚀！
这是坠入坑洞的唯一感觉。无尽的黑暗和精纯到极致的阴煞之气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护体灵光，试图冻结他的血液，撕裂他的神魂。视野完全失去作用，神识也被压缩到极致，只能勉强感知周身尺许。
他全力运转灵力，煞骨天赋发挥到极致，身体表面那层灰黑光晕明灭不定，艰难地抵御着。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他感觉护体灵光即将崩溃的刹那！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响起。
周身的挤压感骤然一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阴寒包裹，仿佛坠入了万载冰泉之中。但他竟然……能呼吸？虽然吸入肺中的是冰冷刺骨、蕴含浓郁阴煞的液体，但他的身体经过阴髓砂淬炼和煞骨天赋改造，竟能勉强适应。
他稳住身形，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地下暗河之中。河水漆黑如墨，散发出比坑洞中更加精纯、却相对“温和”的阴煞气息。河水并不湍急，缓缓流淌，不知通向何方。
头顶上方，是那个他跃下的坑洞入口，如同一个遥远的、喷涌着墨色雾气的井口。
他竟然穿过了那绝地，来到了下方！
陈珩心中一定，顺着暗河流向缓缓游动。神识稍稍放开，能感知到河底沉淀着不少阴属性灵材，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两颗品质更高的阴髓砂，但他并未停留采摘。当务之急，是找到出路，或者更大的机缘。
暗河蜿蜒，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光。
他加快速度，朝着光亮处游去。
靠近之后才发现，那光亮并非出口，而是源自河畔一侧的一个天然洞窟。窟内并非自然光线，而是弥漫着一种柔和的、蓝汪汪的幽光，将洞窟映照得一片朦胧。
陈珩踏上河岸，灵力蒸干衣物。目光警惕地扫视洞窟。
洞窟不大，中央有一口小型的泉眼，正是那幽光的来源。泉眼中并非水流，而是如同液态蓝宝石般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无法形容的精纯阴寒能量，只是吸上一口逸散的气息，就让他炼气五层巅峰的壁垒剧烈松动！
泉眼旁边，盘坐着一具完整的骸骨。
骸骨呈晶莹的玉白色，并非被阴煞侵蚀的灰黑，显然生前修为极高。骨骼表面隐隐有玄奥的符文流转，即便死去多年，依旧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威压。骸骨身上披着一件破损严重的黑色法袍，样式古朴，绝非近代之物。手指上，戴着一枚材质非金非玉的暗色戒指。
在骸骨前方的地面上，刻着几行潦草却力透石壁的字迹，用的是极为古老的魔道文字，幸好第九十九世零碎记忆中有相关片段，陈珩勉强能辨认：
“吾乃幽煞老祖，遭叛徒暗算，重伤遁于此极阴之地，欲借地脉阴髓恢复，奈何道基己毁，回天乏术……” “后来者，得吾戒，承吾因果。戒内乃吾毕生所藏部分及《幽煞魔经》残卷，慎用之…” “泉乃地阴灵乳，每百年凝聚一滴，吾耗尽大半延命，余者赠尔……望…报吾血仇…”
字迹至此戛然而止，充满了不甘与怨愤。
陈珩目光落在泉眼和那枚戒指上。
地阴灵乳！这是比阴髓砂珍贵百倍的极阴宝材，一滴便足以让筑基修士疯狂，不仅能大幅提升修为，更能滋养神魂，巩固道基！这里竟有……小半泉眼！
还有那枚储物戒，以及所谓的《幽煞魔经》残卷……
巨大的机缘就在眼前。
但他眼中却没有任何狂喜，反而愈发冰冷警惕。
血仇？因果？
他缓缓靠近，神识仔细扫过骸骨和戒指，确认并无残留神念或恶毒禁制。那骸骨的主人确实死得透透的。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泉眼中那蓝汪汪的地阴灵乳，用玉瓶全部收取，足足装了七个小瓶。每一滴，都蕴含着磅礴如海的精纯阴能。
然后，他才伸出手，摘下了那枚触手冰凉的戒指。
戒指入手瞬间，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正是《幽煞魔经》的部分内容，深奥晦涩，远超他目前接触过的任何功法。同时，他也感知到了戒指内部那不小的空间，以及其中存放的几样东西：一些早己失去灵光的材料、几块看不懂用途的令牌、一个密封的玉盒，以及寥寥三块……灵气逼人、宛如固态闪电的上品灵石！
收获惊人！
但他脸上依旧看不到笑容。只是默默将戒指戴在手上，灵力稍一冲刷，便将其初步炼化。
他对着那具骸骨，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因果，我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幽蓝的洞窟中回荡，“若有那一日，遇上你口中的叛徒，实力足够时，我会出手。”
不是承诺，更像是一笔冷冰冰的交易。我取你遗泽，将来若恰逢其会，便替你斩了仇人。前提是，实力足够，且不妨碍自身。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步入暗河，逆流而上，寻找可能的出口。
机缘己得，此地不宜久留。
当他终于从一处隐蔽的水潭潜出，重见天日时，发现己身处黑煞山脉另一侧的山谷之中。身后是巍峨狰狞的山脉，眼前则是弥漫着淡淡瘴气的原始丛林。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矿坑的方向，眼神漠然。
是时候，离开这个初始之地了。
身形一闪，没入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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