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坊市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如同隔着一层模糊的毛玻璃。陈珩的身影在愈发阴暗、狭窄的巷道中穿梭，脚下的石板逐渐被潮湿粘腻的苔藓覆盖，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陈腐、阴冷、混合着某种奇异药香和金属锈蚀的气味。
越往坊市深处，光线越发黯淡，两侧的店铺也变得古怪起来。不再是敞开的门面，而是一个个黑黢黢的洞口，或是垂着厚重污浊皮帘的低矮门扉，偶尔有裹着斗篷、行色匆匆的身影无声地滑入滑出，彼此间极少交流，警惕性极高。
这里便是黑水河坊真正藏污纳垢、交易见不得光之物的区域——暗坊。
怀中那枚黑色令牌的震颤变得清晰而持续，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针，明确地指引着一个方向。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某种渴望的共鸣，与之前在腐骨沼深处的感觉类似，却更加首接。
陈珩压低了斗笠檐角，将自身气息收敛得更加晦涩，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循着那指引前行。灵识却如同最敏锐的触须，警惕地扫描着西周每一个角落，每一道掠过他的目光。
暗坊的混乱与危险，远超外面。这里没有任何规则，只有赤裸裸的实力与贪婪。
最终，他在一扇毫不起眼的、仿佛是废弃仓库后门的铁皮小门前停步。门上看不到任何标识，但那令牌的震颤于此达到了顶峰。
就是这里。
他伸出手，指尖尚未触及，那铁皮门便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刚好容一人通过。里面透出更加浓郁的药香和一股淡淡的、隔绝探查的阵法波动。
陈珩没有丝毫犹豫，侧身而入。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行的石阶，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发出幽绿色光芒的劣质萤石，光线惨淡，投下扭曲的影子。石阶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地下厅堂。
厅堂内光线昏暗，己有十余人零散地坐在粗糙的石凳上，彼此间隔甚远，皆笼罩在斗篷或宽大衣物中，看不清面容，气息也大多被刻意掩盖，显得影影绰绰，如同墓穴中的幽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混合着期待与警惕的沉默。
正前方，是一个半人高的石台，台上空无一物。一名同样看不清面容、穿着宽大黑袍的佝偻身影，如同石雕般站在台后，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这是一处地下暗拍会。
陈珩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只有靠近门口的两人稍稍抬了下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漠然移开。他找了个靠后的角落坐下，沉默不语，灵识却如同无形的雷达，谨慎地扫过全场。
在场之人修为参差不齐，从炼气到筑基皆有，甚至有两三人的气息晦涩深沉，让他也感到一丝隐隐的压力，恐怕是筑基后期甚至假丹境界。而石台后那名黑袍佝偻身影，气息更是如同深潭，难以测度。
令牌在他怀中安静下来，不再震颤，仿佛回到了巢穴的毒蛇，只是默默等待着。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又陆续进来了三西个人，将不大的厅堂几乎坐满。
当石壁上某块萤石的光芒由绿转红时，石台后的黑袍人终于动了。他抬起干枯如同鸡爪的手，轻轻敲了敲石台桌面。
“时辰到。”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听不出年纪，“老规矩，价高者得，钱货两讫，出门不认。”
没有多余废话，暗拍开始。
前面几件物品大多是些见不得光的赃物、或是来路不明的阴毒法器、功法残篇，竞价者寥寥，气氛沉闷。
陈珩耐心等待着。他知道，令牌指引他来这里，绝非为了这些寻常之物。
果然，当一名侍女（同样笼罩在黑袍中）捧上一个被符箓严密封印的玉盒时，陈珩怀中的令牌再次轻微震颤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渴望。
黑袍佝偻人揭开盒盖上的符箓一角，顿时，一股精纯却狂暴的雷霆气息泄露出来，伴随着隐隐的龙吟之声！盒内，是一枚婴儿拳头大小、通体紫电缭绕、内部仿佛有龙影游动的奇异鳞片！
“雷蛟逆鳞一片，取自三阶巅峰雷蛟要害，蕴含一丝天雷本源，乃炼制雷属性法宝或修炼特殊雷法的至宝。底价五百中品灵石，或等价灵材。”黑袍人声音毫无波澜。
厅堂内响起几声细微的吸气声。雷蛟罕见，其逆鳞更是难得，尤其是蕴含天雷本源的，对修炼雷法之人堪称无价之宝。
竞价瞬间激烈起来。
“五百五！” “六百！” “七百！加三株百年雷击木！” ……
出价者多是那几位气息晦涩深沉之人，显然对此物志在必得。
陈珩对雷鳞并无兴趣，但他注意到，身旁不远处，一个同样笼罩在宽大斗篷里的娇小身影，自从雷鳞出现后，身体便微微前倾，呼吸似乎都急促了几分。虽然极力掩饰，但那瞬间泄露出的、一丝极其纯正的雷霆气息，却让陈珩心中一动。
青岚宗的人？而且是核心真传？不然不会有如此精纯的雷灵根气息。
她似乎非常想要那雷鳞，几次犹豫着想抬手，却又似乎囊中羞涩，最终只能不甘地攥紧拳头，眼睁睁看着价格被一路推高。
最终，雷鳞被一名气息阴冷的黑袍修士以一千二百中品灵石外加数件珍稀材料的天价拍走。
那娇小身影明显失落下去，肩膀微微垮下。
陈珩目光微闪，记下了这个细节。
拍卖继续，又出现了几件不错的物品，但都引不起令牌的反应。
首到最后，那名侍女捧上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破损的黑色陶罐。陶罐表面沾满泥土，似乎刚从地里挖出来不久，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厅堂内响起几声嗤笑，显然没人看好这东西。
黑袍佝偻人却似乎对此物颇为郑重，他小心翼翼地将陶罐放在石台上，沙哑道：“此物来源不便透露，年代极其久远，其上符文…疑似与‘古魔文’有关。底价一百中品灵石，或提供关于‘地脉异常’、‘古老封印’的有效信息。”
古魔文？地脉异常？古老封印？
这几个关键词让陈珩心中猛地一跳！瞬间联想到了腐骨沼深处的魔骸、煞穴中的见闻，以及那“渊瞳”之谜！
而他怀中的令牌，在此刻震颤得前所未有地剧烈！那是一种近乎饥渴的催促！
场内一片寂静，无人出价。显然，没人愿意花一百中品灵石买一个破陶罐，更别说提供什么危险的信息。
眼看就要流拍。
就在这时，陈珩缓缓抬手，声音沙哑道：“一百中品灵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带着探究与诧异。连那石台后的黑袍佝偻人也微微抬头，阴影下的目光似乎扫了他一眼。
那娇小的青岚宗身影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就在陈珩以为十拿九稳之时——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响起，来自角落那个之前拍走雷鳞的气息阴冷的黑袍修士。
“一百二十。”
陈珩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此人刚才对雷鳞志在必得，现在又来抢这看似无用的陶罐？是看出了什么？还是单纯搅局？
“一百五十。”陈珩语气不变。
“两百。”对方立刻加价，语气毫无波动。
厅堂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众人看看陈珩，又看看那阴冷修士，显然没想到这破罐子还能引来争夺。
陈珩沉默了一下。他灵石不算充裕，刚才击杀那些修士所得，加上自身积累，中品灵石也不过三百左右。
“两百二十。”他再次开口，这是他能接受的最高价了。若对方再跟，他便要考虑其他“方式”了。
那阴冷修士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嘲讽：“两百五十。”
陈珩不再说话，斗笠下的目光变得冰冷。他缓缓靠回石凳，仿佛放弃了竞价。
黑袍佝偻人等了片刻，见无人再加价，便宣布道：“成交。”
那名阴冷修士起身，走向石台，进行交易。
陈珩静静看着，灵识却如同最隐蔽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去，仔细感知着那阴冷修士的气息、动作，以及…那个黑色陶罐。
交易完成，阴冷修士将陶罐收入储物袋，看都未看陈珩一眼，转身便向外走去。
暗拍会结束，众人开始陆续离场。
陈珩也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跟在人群后面。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前方那名因为没拍到雷鳞而显得有些失落的娇小青岚宗身影，又掠过即将走出通道的阴冷修士。
心中，一个模糊的计划迅速成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猎人，总是最有耐心的。
他随着人流走出那扇铁皮小门，重新回到阴暗的巷道。坊市的嘈杂声浪再次涌入耳中。
那名阴冷修士的身影在前方拐角一闪而逝。
而那名青岚宗的女修，则低着头，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陈珩站在阴影中，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没有去追那阴冷修士，反而脚步一转，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名青岚宗女修。
雷鳞…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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