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孙两位副局长的狼狈离去，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水，在赤江县看似平静的官场水面下，激起了层层看不见的暗流。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
之前还百般推诿的国土局和规划局，一夜之间变得比谁都积极。不仅连夜“论证”出了城西采石场是建设垃圾处理中心的“唯一最佳选址”，还将水泥厂城东地块的所有产权文件和规划参数，都整理得妥妥当当，由专人送到了陈潜的办公桌上，那态度，恭敬得如同下级参见上级。
一场足以葬送整个改革计划的危机，仿佛就这样，被陈潜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办公室里，赵东来和李秀梅等人，对陈潜的敬佩，己经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他们现在看陈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人。
然而，作为这场风暴中心的陈潜，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得令人窒GIT的宁静。
黄、孙二人只是“伥鬼”，他们背后的那只“猛虎”——李三爷李卫东，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他现在没有动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在积蓄力量，准备发动更致命的一击；要么，就是在用一种更隐蔽的方式，调查自己的底细。
陈潜更倾向于后者。
像李卫东那种能在赤江县呼风唤雨二十年不倒的“老江湖”，绝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在不摸清对手底牌之前，就贸然掀桌子。
他一定会查。
查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陈主任”，到底是什么来头？背后站着谁？有什么背景？那句关于“御龙湾容积率”的警告，到底是他无意中听说的“空城计”，还是他手里真的掌握着足以一击致命的“王牌”？
在这一切没有搞清楚之前，老虎，是不会轻易出洞的。
而陈潜，也乐得享受这份暂时的平静。
他利用这个宝贵的窗口期，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土地拍卖的准备工作之中。他让周长明，根据他撰写的那份《投资价值分析报告》，制定了一份详尽的招标书。同时，他又通过秦卫国的渠道，将“赤江县即将公开拍卖城东黄金地块”的消息，透露给了市里几家有实力的大型房地产开发商。
他要做的，就是把这场拍卖会，办成一场万众瞩目、公开透明、谁也无法在背后搞小动作的“阳谋”。
他要把那块地，卖出它应有的价值，一分一毫，都全部收归国有，用于水泥厂的改革和全县的发展。
这几天，陈潜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就住在了办公室。他的团队，也在他的感染下，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张针对他的、无形的情报网，早己在暗中悄然张开。
……
县城中心，“御龙湾”售楼处顶层的豪华茶室里。
李三爷李卫东，正穿着一身宽松的中式练功服，闭目养神地躺在一张紫檀木的摇椅上。旁边，一个穿着旗袍、身段妖娆的年轻女子，正在小心翼翼地为他沏着功夫茶。
茶室里，檀香袅袅，气氛静谧。
然而，跪坐在他对面下首的一个精瘦中年男人，额头上，却在不停地往外冒着冷汗。
这个男人，是李三爷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也是赤江县地下世界里，消息最灵通的“包打听”，人称“猴子”。
“三爷，”猴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沉默，“查……查清楚了。”
李卫东的眼睛，没有睁开，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个叫陈潜的年轻人，”猴子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背景……非常干净。”
“哦？”李卫東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干净得……有点不正常。”猴子补充道，“他是今年刚从省城政法大学毕业的应届生，父母都是邻市的普通工人，己经退休了。在学校里，成绩很好，但没什么特别的。分配到咱们县，也是走的正常程序。可以说，在来赤江之前，他就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根基和背景。”
李卫东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那他是怎么进的县委办？又是怎么搭上秦卫国和李建国这条线的？”
“说来也邪门。”猴子擦了擦汗，继续说道，“他刚进县委办，就卷进了张浩栽赃他的那起‘泄密案’。按理说，他这种没根没底的新人，肯定就当了替罪羊了。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不仅没倒，反而把张浩给掀翻了，还入了秦卫国的法眼。”
“之后，就是水泥厂的事。他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写了份报告，竟然被省长给看中了。这才被李建国火线提拔，当上了这个改革办的副主任。”
猴子将自己打探来的所有消息，一五一十地，详细汇报了一遍。
整个过程，李卫东都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仿佛睡着了一样。
首到猴子说完，他才缓缓地睁开双眼。
那一瞬间，猴子只觉得两道如同实质般的精光，射在了自己的脸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一张白纸？”李卫东坐起身，端起旗袍女子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一张白纸，能把张浩那种在机关里混了十年的老油条，玩得团团转？”
“一张白纸，能写出连省长都惊动的报告？”
“一张白纸，能一眼就看出‘御龙湾’容积率的问题？”
他每问一句，猴子的头，就低一分。
“三爷，我……我也觉得奇怪。”猴子颤声说道，“可我把他在省城的关系网，都查了个底朝天，真的……真的没查出他背后有什么大人物啊。”
李卫东没有说话，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脆响，让猴子和旁边的旗袍女子，都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最可怕。”李卫东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那片由他亲手打造的、繁华的县城，声音变得幽冷起来。
“第一种，是背景通天的人。这种人，我们惹不起，只能敬而远之。”
“而第二种，”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就是这种看起来毫无背景，却能屡创奇迹的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要么，是他背后藏着一个我们根本查不到的、通了天的大人物。”
“要么……”李卫東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他自己，就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妖孽’！”
猴子大气都不敢喘，静静地听着。
“不管是哪一种，”李卫东转过身，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和善的、仿佛邻家大叔般的笑容，但那笑容里，却不带一丝温度，“我们都不能再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来看待了。”
“城东那块地，关系到我们集团未来十年的发展布局，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看着猴子，缓缓地说道：“既然硬的行不通，那我们就来软的。”
“猴子，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三爷，您吩咐！”
“你去，帮我约一下这位年轻有为的‘陈主任’。”李卫东的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微笑，“就说，我李卫东，想请他吃顿饭，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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