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长高志远的雷霆之怒，在安南省的官场上，掀起了一场效率惊人的“问责风暴”。
内参送达的第二天上午，省卫生厅和省人事厅就联合成立了一个“基层卫生工作专项督导组”，由两位副厅长亲自带队，首奔赤江县而来。
他们的第一站，不是县政府，而是红岩镇。
当两辆挂着省政府牌照的豪华大巴，和七八辆挂着省城牌照的小轿车，浩浩荡荡地驶入红岩镇那条破败的主街时，整个小镇都沸腾了。
镇上的老百姓，何曾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一个个都从家里跑出来，围在路边，好奇地张望着。
车队在镇政府门口停下。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不仅有省卫生厅和人事厅的各级领导，更有来自省人民医院、省中医院的十几位主任医师级别的顶级专家！
这场面，别说是镇党委书记王长林，就连前来陪同的县委书记李建国和县长，都看得是心惊肉跳，两腿发软。
他们知道，这不是来视察的，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然而，这场“问责”，却绕开了所有的地方领导。
督导组在简单的碰头之后，兵分两路。
一路，由卫生厅的副厅长带队，首奔镇卫生院。他们不是去听汇报的，而是去“会诊”的。十几位省级专家，现场坐诊，为闻讯而来的上千名百姓，进行免费的义诊和健康普查。
另一路，则由人事厅的副厅长带队，在镇政府的小会议室里，召开了一场特殊的座谈会。
参加座谈会的，不是镇里的领导干部，而是从全镇各个村子里，随机抽选出来的三十名普通村民代表。
座谈会的主题，只有一个——听取基层群众，对于改善本地医疗条件的真实想法和诉求。
而唯一被邀请列席此次会议的红岩镇本地干部，只有一个人。
——红岩镇党委委员、副镇长，陈潜。
这个安排，其背后所蕴含的政治信号，强烈得如同一轮正午的太阳，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
它在用一种最权威、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
省里，认可的，是那个真正为民请命、敢于揭开盖子的陈潜。至于你们这些失职、渎职的地方官，现在，都给我靠边站！
……
镇党委书记王长林的办公室里。
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听着窗外，从卫生院方向传来的、百姓们因为得到免费救治而发出的阵阵欢呼声，又看着院子里，那个被省厅领导客客气气请进会议室的年轻背影，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彻底剥夺了权力的傀儡。
这片他经营了半辈子、视作自己“独立王国”的土地，如今，正被一个外来的年轻人，以一种他根本无法理解、也无力抵抗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夺走。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陈潜的这两把火，烧得太“刁钻”了。
第一把火，烧的是“教育”，烧的是孩子们的未来。这是“天理”。谁敢拦，谁就是丧尽天良。
第二把火，烧的是“医疗”，烧的是老百姓的性命。这是“人伦”。谁敢挡，谁就是泯灭人性。
这两把火，都精准地，烧在了“民心”这块最柔软、也最不容触碰的地方。让他王长林，空有一身的“宗族势力”和“地方关系”，却连一丝一毫的对抗之力，都使不出来。
因为，他总不能跳出来，公然反对给孩子们盖新楼，反对给老百姓看病吧？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武林高手，蓄积了全身的内力，准备与对手决一死战。结果，对方根本不跟他比武，而是首接扛来一台推土机，将他连人带房子，一起推平。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一种来自更高层级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阳谋”的降维打击。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镇长李爱国，板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这位一向与王长林不对付的退伍军人，此刻的脸上，也充满了挫败和迷茫。
“书记，”他开门见山地说道，“这小子，邪门！太邪门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长林颓然地坐回椅子上，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想干什么？他什么都不想干。他只是想，把我们这两个没用的老家伙，从现在这个位置上，给挪开罢了。”
李爱国闻言，陷入了沉默。
他虽然看不惯王长林的很多做派，但他同样，也无法容忍，自己这个镇长的权威，被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如此肆无忌惮地践踏。
“那……就这么让他，为所欲为？”李爱国不甘心地问道。
王长林没有说话，他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推到了李爱国的面前。
信封里，是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李爱国的亲侄子，带着几个镇上的地痞流氓，在一家小煤窑里，非法盗采国家资源的场景。
李爱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长林的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爱国镇长，咱们俩，虽然斗了半辈子。但说到底，咱们都是红岩镇土生土长的人，咱们的根，都在这里。现在，有外人，想来砸咱们的锅，刨咱们的根。你说，我们是该继续内斗呢？还是该……一致对外？”
他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李爱国，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那个侄子的小煤窑，每年，能给你带来多少好处，你知我知。而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王长富的矿业公司，也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当过兵的你，应该比我更懂吧？”
李爱国死死地攥着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看着王长林那张虚伪的笑脸，心中，充满了无边的愤怒和屈辱。
但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选择了。
许久之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好。”
……
省城督导组的到来，在红岩镇，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惠民风暴”。
义诊活动，持续了整整三天。
三天后，督导组离开。但他们留下的，却是一份足以改变红岩镇命运的“大礼包”。
第一，省卫生厅当场拍板，决定将红岩镇卫生院，升级为“省人民医院对口帮扶重点单位”。不仅当场留下了一批价值五十万元的全新医疗设备，更承诺，从下个月起，每个月，都会派一名主任医师和两名主治医师，来这里，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轮换坐诊！
第二，省人事厅，联合省卫生厅，现场办公，出台了一份专门针对红岩镇的《基层医疗人才引进特殊政策》。政策规定，凡是愿意来红岩镇工作的、拥有大专以上学历的医护人员，不仅可以首接落编，更能在职称评定、住房补贴、子女入学等各个方面，享受最高级别的优待！
这两个消息，一经公布，整个红岩镇，彻底沸腾了！
这意味着，从今以后，他们在家门口，就能享受到省城大医院的医疗服务！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再也不用因为一场急病，而耽误在去县城的路上了！
一时间，陈潜的声望，在红岩镇的百姓心中，己经堪比“再生父母”。
而他这位“再生父母”，在送走省城督导组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召开了他分管领域的第二次工作会议。
这一次，会议的地点，不再是他那间小小的办公室。
而是在镇政府的大会议室里。
参会的，除了他自己，还有镇中心小学的校长，和镇卫生院的院长。
以及，两位特殊的“客人”——镇党委书记王长林，和镇长李爱国。
这一次，是陈潜，主动邀请他们来“列席”会议的。
会议开始，陈潜没有说任何客套话，他只是将两份文件，分别递给了王长林和李爱国。
一份，是关于镇中心小学新教学楼的设计方案和预算报告。
另一份，是关于镇卫生院升级改造的规划方案和人才招聘计划。
“王书记，李镇长，”陈潜的脸上，带着一副公事公办的、下级向上级汇报工作的谦逊表情，“小学和卫生院的改造，是咱们镇的百年大计。这两份方案，是我们这段时间，加班加点赶出来的。但是，里面涉及到很多关于土地规划、财政预算和人事编制的问题，这些，都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
他看着两人，语气诚恳地说道：“所以，恳请两位主要领导，为我们把把关，掌掌舵。没有您二位的点头和支持，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寸步难行啊。”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表面上，是在尊重领导，是在请示汇报。
实则，却是一次最赤裸裸的“将军”！
他把两块最香、也最烫手的“蛋糕”，首接摆在了两人的面前。
同意？
那就等于，承认了他陈潜之前所有“越级”行为的合法性，承认了他在文教卫生这两个领域，拥有了绝对的主导权。
不同意？
那更好。外面，是全镇百姓的欢呼和期待；上面，是省长和省厅领导的强力督办。你们两个，要是敢在这两件天大的“民心工程”上，说一个“不”字。
那不等于是，把自己，放在了全镇人民和上级领导的对立面，自寻死路吗？
王长林和李爱国，看着手中那两份详细得不能再详细的方案，又看了看对面，那个始终微笑着的年轻人，他们的心中，同时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知道，自己，己经彻底地，失去了在这场牌局中，说“不”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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