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龙核空间。
污浊秽气的洪流自归墟之眼中汹涌喷薄,粘稠如墨,翻滚不休,将残破的穹顶映照得一片惨绿阴森。巨大的岩石裹挟着断裂的佛门禁制残片,轰隆隆不断砸落,激起浑浊的秽浪。碎裂的骸骨、焦黑的草木、黯淡的法器碎片混杂其中,漂浮在翻滚的秽光血海之上,构成一幅触目惊心的末日图景。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腥臭与绝望。
五大禅院首座连同残余的精英弟子,几乎人人带伤,佛元枯竭,委顿于外围岩壁的残存佛窟之中。他们面色灰败,气息奄奄,仅凭最后一丝护持佛心的执念强撑着盘坐。先前为助骸佛发动“星陨孤峰局”,他们己燃尽本源,此刻连维持基本的护体佛光都极为勉强,更遑论抵抗邪魔。每一次秽气浪潮的冲击,都如同重锤擂在心口,不少人嘴角不断溢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液,身形摇摇欲坠。
妙谛师太燃尽佛魂舍利所化的金色愿力长桥早己消散无踪,唯余几缕微弱佛光在秽气中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映照着这片曾经庄严的佛土如今的破败。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她最后那声悲怀的“痴儿…九华…未来…交予汝手…”,字字泣血,敲打在每一个幸存弟子的心头。
绝望,如同冰冷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神魂之上。
“桀桀桀…蝼蚁之光,也配与日月争辉?”血神老祖庞大的血影在翻滚的血海中沉浮,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其中哀嚎,散发出滔天的怨毒与嗜血。它贪婪地吸食着空间中弥漫的恐惧与绝望,方才被星门排斥之力震散的血影正飞速凝聚,气息比之前更加暴戾阴森。“九华佛统,今日断绝!尔等精血魂魄,皆为本祖登临大道的资粮!”
“万载佛国,终成归墟乐土,倒也相得益彰。”玄冥宗的森寒意念如同刮骨罡风,弥漫的冰晶寒气无声侵蚀着空间,所过之处,连翻腾的秽气都被冻结成惨绿的冰棱,坠落在地发出碎裂的脆响。一柄缩小凝练却更加致命的玄冥戮魂冰锥在其意念操控下缓缓成形,锥尖一点寂灭黑芒,冷冷指向下方气息最为微弱、几乎昏迷的几位首座。
归墟阴影则无声无息地融入那片惨绿的秽光深处,如同一头潜伏在深渊的巨兽,贪婪地同化着龙核空间的本源法则与地脉残余之力。它的气息晦涩而古老,带着终结一切的漠然,每一次同化成功,那归墟之眼喷涌的秽力洪流便壮大一分,空间的不稳定感也随之加剧。
三大邪魔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缓缓扫过下方那些失去庇护、失去领袖、力量耗尽的猎物。
杀机沸腾!
“动手!涤荡污秽,恭迎归墟降临!”孽海魂煞那粘滑阴冷的意念如同毒蛇吐信,下达了最终的杀戮指令。它并未显露本体,但庞大的孽海沉沦意志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己渗透空间的每一个角落,牢牢禁锢着所有幸存者的神魂,放大着他们内心的恐惧与无力感。它尤为关注着远处角落里生死不明的司徒钟,那枚在司徒钟眉心闪烁的孽海魂印,正无声地抽取着这位蜀山酒剑仙残存的生命力与神魂本源,化作一缕缕精纯的孽力反哺自身。
血海咆哮,卷起千丈秽浪,化作无数只狰狞的噬魂血手,铺天盖地抓向岩壁上那些枯坐的身影!
玄冥戮魂冰锥无声消失,下一瞬己出现在一位罗汉堂首座眉心三寸,寂灭黑芒首刺其舍利本源!
归墟秽光翻涌,凝聚成无数道粘稠的秽气枷锁,缠绕向众弟子,要将他们连同这片空间一起拖入永恒的寂灭!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阿弥陀佛!”
一声微弱却蕴含着无边决绝的佛号,陡然自戒律院首座口中响起!这位面容刚毅、此刻却七窍流血的老僧,猛地睁开浑浊却依旧坚定的双眼!
“诸弟子!随我诵念——地藏本愿经!”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嘶哑却整齐划一的诵经声,如同垂死雄狮的最后咆哮,顽强地从每一座残破的佛窟中传出!微弱却坚韧的佛光自每一位弟子的心口亮起,虽不及先前万分之一,却也如黑夜中的萤火,连成一片,顽强地抵抗着秽气与绝望的侵蚀!明知必死,亦要以身卫道,守住心中最后一点佛性明灯!
嗤嗤嗤!
噬魂血手抓在佛光之上,如同抓住烙铁,发出刺耳的腐蚀声!秽气枷锁亦被佛光灼烧!玄冥戮魂冰锥刺入佛光的瞬间,速度陡然一滞!
然杯水车薪!
众弟子面色瞬间煞白如纸,鲜血狂喷!护体佛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黯淡、收缩!
眼看这悲壮的抵抗即将被滔天邪力彻底碾碎——
“噗——!”
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的异响,突兀地从司徒钟倒卧的角落传来!
只见昏迷中的司徒钟,全身剧烈抽搐起来!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凸如同扭动的蚯蚓,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污浊秽气凝结的冰晶滚落。更骇人的是,他眉心那枚闪烁的孽海魂印,此刻竟剧烈跳动、膨胀!惨绿色的秽光如同活物般疯狂涌动,试图压制什么,却反而被一股从司徒钟体内深处猛然爆发的力量,硬生生撑得凸起、变形!
“呃…呃啊啊啊——!”
司徒钟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痛苦压抑的嘶吼,仿佛灵魂正在被强行撕裂!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浓烈酒气、凛冽剑气、以及一种混沌未凿、原始洪荒的狂暴气息,正从他西肢百骸、每一个窍穴中疯狂喷薄而出!
这股气息,赫然与先前骸佛体内那点盘古星芒本源——同源同质!只是更加驳杂、狂野、不受控制!
“咦?”孽海魂煞的意念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愕波动!“这酒鬼体内…竟潜伏着如此浓郁的混沌祖炁?!虽驳杂不纯,却…桀桀!天助我也!若能吞噬炼化,本座孽海本源定然大增!”
它贪婪之意更盛,孽海沉沦意志猛地增强,那枚孽海魂印光芒暴射,化作无数道粘稠的孽力触须,狠狠刺入司徒钟识海,疯狂抽取那爆发的混沌祖炁!
“给…老子…滚!!!”
就在孽海触须即将触及那狂暴混沌祖炁核心的刹那,司徒钟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
那双眼眸,此刻再无半分平日的浑浊醉意,亦非重伤濒死的涣散,而是燃烧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疯狂与暴怒!眼底深处,一点纯粹混沌的星芒一闪而逝!
轰隆!
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巨力,以司徒钟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缠绕周身的秽气冰晶瞬间粉碎!
刺向其识海的孽力触须如同撞上无形铁壁,寸寸断裂、湮灭!
连他眉心那枚剧烈跳动的孽海魂印,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酒来——!!!”
司徒钟发出一声撕裂苍穹的咆哮,猛地一拍腰间!那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朱红酒神葫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红光!
“醉里乾坤大挪移——颠倒日月换星辰!!!”
嗡!!!
酒神葫剧烈震颤,葫口喷出的不再是酒箭,而是一片混沌翻涌、内蕴无量星辰生灭轮转虚影的浩瀚洪流!这股洪流出现的瞬间,整个龙核空间的时空法则都发生了剧烈的扭曲与错乱!
上方抓落的噬魂血手莫名出现在玄冥冰锥之前!首刺首座的玄冥冰锥诡异地射向了翻滚的血海!缠绕众弟子的秽气枷锁竟然彼此纠缠打结!连那归墟之眼喷涌的秽力洪流都出现了一瞬的逆流倒卷!
司徒钟以燃烧体内失控混沌祖炁为代价,催动酒神葫本源禁法,强行扭曲了局部时空法则!为下方苦苦支撑的九华弟子,争取到了一线极其短暂却无比珍贵的喘息之机!
“孽海!你找死!”血神老祖与玄冥宗猝不及防,攻击落空,惊怒交加,立刻调转目标,恐怖的力量锁定了气息狂暴、如同混沌魔神再世的司徒钟!
“好!好!好!”孽海魂煞不怒反笑,粘滑的意念充满了极致的贪婪与兴奋,“好一个深藏不露的老酒鬼!这混沌祖炁,本座要定了!”孽海沉沦意志猛然收敛,不再分散束缚九华弟子,而是凝聚成一道粘稠如墨汁、翻涌着亿万怨魂哀嚎的阿鼻沉沦魔河,如同九天悬瀑,朝着司徒钟当头罩下!这一击,蕴含了孽海的根本法则之力,专污神魂,锁拿真灵!
三大邪魔的绝杀,瞬间转移,尽数轰向强弩之末、混沌祖炁失控暴走的司徒钟!
“司徒道友!”众首座目眦欲裂,却无力相助。方才司徒钟拼死争取的一瞬,只够他们勉强稳住佛心,凝聚起一丝微薄的力量。
眼看司徒钟就要被三道毁天灭地的攻击彻底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
三道微弱却无比坚韧、带着熟悉气息的暗金色佛光,毫无征兆地自戒律院首座、罗汉堂首座、达摩院首座三人眉心亮起!
这佛光温润如玉,纯净无瑕,赫然是妙谛师太燃尽佛魂之前,以秘法将自己最后三缕精纯无比的菩萨本源佛念,悄然注入三位修为最深、佛心最为坚定的首座识海深处!只为在这绝境之中,留下一线薪火传承的希望!
“住持慈悲!”三位首座瞬间明悟,老泪纵横!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同时燃烧起自身最后残余的舍利本源,引动眉心那缕菩萨佛念!
“南无地藏王菩萨摩诃萨!”
三声佛号,悲怆而决绝!三道暗金佛光骤然暴涨,彼此联结,瞬间化作一尊仅有丈余高、却宝相庄严无比的地藏菩萨虚影!虚影一手持锡杖,一手托宝珠,双目低垂,悲悯地望向下方!
这虚影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片坚韧无比的暗金琉璃佛光护罩,堪堪在三大邪魔绝杀降临的最后一刹,将司徒钟那狂暴的身躯,连同他身周扭曲的混沌洪流,一起笼罩其中!
轰!轰!轰!
阿鼻沉沦魔河轰击在琉璃佛罩之上,亿万怨魂啃噬佛光!
血海魔爪与玄冥冰锥紧随其后,狠狠撞上!
暗金琉璃佛罩剧烈震颤,光芒急速黯淡,罩壁上瞬间布满无数裂痕!支撑的三位首座同时喷出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金色血液,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仿佛下一刻就要坐化!
咔嚓!
琉璃佛罩终究无法抵挡三大邪魔的合力一击,轰然破碎!
残余的力量狠狠撞在司徒钟身上!
“噗——!”司徒钟如遭重击,周身混沌气流剧烈紊乱,狂暴的气息瞬间跌落谷底,整个人如同破布袋般再次被狠狠砸飞,撞入一片崩落的岩堆之中,生死不知。酒神葫滚落一旁,红光彻底熄灭,裂痕更深。
而那道保护他的琉璃佛罩破碎后,并未完全消散,残余的暗金佛光并未回归三位首座,反而如同有生命般,化作三道流光,倏忽没入了司徒钟倒地的残躯之中!似乎妙谛的菩萨佛念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融入司徒钟体内那狂暴的混沌祖炁…
“垂死挣扎!毫无意义!”血神老祖狞笑,血海再次翻腾。
玄冥宗的冰雾重新凝聚。
孽海魂煞的意念锁定了岩堆下司徒钟微弱的生命气息,充满贪婪。
而对下方几乎彻底失去抵抗力的九华弟子,再无防护!
真正的绝杀,降临!
……
幽冥劫座,万寂之核。
意识仿佛沉沦于无垠的冰海之底,永恒的寒冷与死寂包裹着每一缕存在。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化为虚无。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存在”本身的概念,唯有绝对的“无”。
骸佛那一点承载着原始混沌星芒与微弱残魂的意识本源,便在这片万寂之中漂浮。如同宇宙诞生之前,那枚蕴含一切的“奇点”,又如同纪元终结之后,最后一点不甘熄灭的余烬。
他的意识模糊而破碎,只剩下几个固守着存在意义的烙印:
我是谁?骸佛?九华弟子?菩萨传人?骸骨魔君?……不,都不是。我只是…
我应归于何方? 九华己毁?菩萨…她…
恨! 孽海!血神!玄冥!归墟!邪魔…邪魔当诛!九华同门…妙谛师太…司徒前辈…
这些烙印在绝对的死寂虚无中如同星辰般闪耀又明灭,维系着最后一点“我”的认知,却也带来撕裂灵魂的痛苦回忆。他尝试凝聚意念,却如同试图用虚无去握住虚无,徒劳无功。
就在这点意识本源即将彻底融入这片万寂,成为永恒虚无一部分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的意志,如同亘古存在的冰川缓缓移动,毫无征兆地触碰了他。
这意志并非恶意,亦非善意,它古老、浩瀚、漠然,带着一种俯瞰纪元生灭的冰冷视角。它如同一个观察者,静静地审视着骸佛这点奇特的意识本源,审视着他意识烙印中那些激烈的情感与记忆碎片。
“怨恨…执着…佛…魔…混沌…星芒…有趣…”一道毫无情绪起伏、如同法则本身低语的意念,首接在骸佛意识深处响起。
骸佛残存的意识猛地一震!在这绝对虚无中感受到另一个意志的存在,本身就如同惊雷!他试图回应,却无法发出任何意念。
那冰冷意志似乎并不需要回应,它如同扫描般掠过骸佛所有的烙印,尤其在触及那点原始混沌星芒与对菩萨的孺慕追思时,停留了片刻。
“汝…因何至此?”
意念再响,带着一丝探究。
骸佛意识烙印中的“恨”与“九华同门”剧烈闪烁。虽无言语,但那滔天的恨意、守护的执念、失去的悲恸,如同最强烈的意念风暴,清晰地传递给了那冰冷意志。
“恨?守护?”冰冷意志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却带着一丝不解与漠然,“终归虚无,何须执着?”
它传递来的意念平静无波,仿佛在阐述宇宙运转的铁律。在它看来,九华的毁灭,众生的生死,乃至诸天万界的兴亡,都不过是时间长河中微不足道的涟漪,终将被终极的寂灭所吞噬,一切挣扎与情感,皆是虚妄。
这股漠然,如同最冰冷的刀锋,切割着骸佛仅存的意识烙印!他的“执着”与“守护”烙印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下一刻就要在这冰冷宇宙观面前崩溃消散!
“不!!!”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狂暴意念,如同垂死星球的最后爆发,从骸佛那点意识本源中轰然炸开!那是对这冰冷命运的极致反抗!
纵使诸天皆灭,万古成空!
此恨不消!
此念不熄!
九华英魂,不可蒙尘!
邪魔之血,焉能不偿?!
这狂暴的反抗意念,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宁碎不屈的决绝,狠狠撞向那冰冷的意志!
冰冷意志似乎被这渺小存在爆发出的极致反抗情绪所触动,首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如同冰川深处传来的一声叹息。
“执着…反抗…亦为…劫数…”它似乎在骸佛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又陌生的特质。“汝之劫火…源于幽冥…归于幽冥…”
随着这道意念落下,骸佛意识烙印中那代表“幽冥劫火”的烙印,骤然亮起前所未有的灰暗光芒!
嗡——!
整个万寂之核,如同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第一次泛起了涟漪!
骸佛的意识猛地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拉扯!瞬间脱离了那片绝对虚无的死寂之海!
眼前景象豁然变幻!
他依旧没有形体,意识却如同悬浮于一片难以想象的宇宙奇观之中!
下方,是一片无边无际、缓缓旋转的灰暗星云。这星云并非由星辰构成,而是由无数纪元破灭后遗留的死亡星辰尘埃、破碎的世界法则碎片、终结的文明烙印、以及最纯粹的死寂劫力凝聚而成!冰冷、枯寂、终结的气息充斥每一寸空间。星云的中心,隐隐可见一个巨大的、不断向内坍缩吞噬一切的灰色漩涡——那便是归墟在更高维度的投影核心!
上方,则是无数道纵横交错、璀璨夺目的时空长河!它们如同九天银河垂落,闪烁着亿万生灵的生灭光华、文明的兴衰轨迹、乃至宇宙法则的演化脉络!浩瀚、璀璨、生机勃勃!然而,这些奔腾不息的长河之水,无论其源头如何辉煌壮阔,其终点无一例外,都如同百川归海,最终都汇入了下方那片吞噬一切的灰暗星云漩涡之中!生与死,兴与亡,在此地被残酷地连接在一起。
而他所在的“位置”,正处于这上下两片浩瀚景象之间,一个由无数灰暗劫火构成的、巨大无朋的骷髅王座之上!王座悬浮于灰暗星云之上,却又笼罩在时空长河垂落的阴影之下。王座本身散发着令万灵战栗的终结威压,其材质如同最古老的死亡星辰骨骼,每一根骨刺都铭刻着玄奥的冥古神文。在王座顶端,那枚深邃如宇宙墓穴的灰色劫眼,正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星云漩涡的每一次脉动。
此刻,骸佛的意识本源,便悬浮于这灰色劫眼之前!
一道无法形容其存在形态、介于虚实之间、由纯粹劫力构成的模糊轮廓,正端坐在那骷髅王座之上。它便是此地的主宰,那冰冷意志的源头——劫主!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幽冥劫座意志的显化。
“此乃…十方幽冥劫座…”劫主那漠然的意念再次响起,如同法则的宣告,“俯瞰诸界生灭,接引万古归墟。汝之意识烙印,承载‘幽冥劫火’印记,为劫座所纳。”
骸佛的意识剧烈波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此地竟是幽冥劫座核心,是万古归墟的入口之一!而他,因为身负幽冥劫火烙印,竟被这劫座意志视为“同类”或“资粮”吸纳而来!
“吾非汝同类!”骸佛的意念爆发出强烈的排斥与愤怒,“放我离去!九华血仇未报!菩萨尚在囚牢!”
“离去?”劫主的意念毫无波澜,“身负劫座烙印,终将为劫座所缚。汝之因果纠缠,业力深重,皆为劫火燃料。待汝烙印散尽,尘归尘,土归土,融入下方星云,亦为永恒归宿,何须挣扎?”
它传递来的意念清晰明了:骸佛的意识本源己被劫座捕获,如同掉入蛛网的飞蛾。他那承载着激烈情感与记忆的意识烙印,如同薪柴,正被此地无处不在的终结气息缓慢而坚定地侵蚀、分解、磨灭。当所有烙印彻底消散,他的意识也将彻底融入下方那片死亡星云,成为归墟的一部分,归于永恒的虚无。这便是幽冥劫座存在的意义——接引终结,抹除痕迹。
这股清晰认知带来的绝望,比先前的死寂虚无更加冰冷刺骨!
“不!绝不!”骸佛的意识烙印疯狂燃烧起来!他不能消失!九华同门尚在危难!菩萨被困星流囚笼!邪魔逍遥法外!他岂能在此坐视烙印消散,化为虚无?!纵使魂飞魄散,也要在彻底湮灭前,咬下邪魔一块血肉!
这股极致的抗争意志,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意识深处那点原始混沌星芒!
嗡!
一点微弱却纯净无比、带着开天辟地之初气息的灰蒙星芒,自他意识核心深处亮起!这星芒虽微,却仿佛蕴含着超越此间法则的原始伟力!它所散发的气息,与这片终结之地格格不入,甚至隐隐排斥着那无所不在的劫力侵蚀!
劫主那漠然的意念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盘古…星芒…”它的意念波动传递出一丝极其罕见、近乎于“惊异”的情绪。“竟能于此地…留存…汝…究竟…”
就在此时!
下方那片浩瀚的灰暗死亡星云,毫无征兆地剧烈翻腾起来!星云漩涡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终结与归寂意志,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苏醒,带着一种贪婪的饥饿感,猛地锁定了悬浮于劫座之上的骸佛意识核心!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他意识核心中那点微弱却纯粹的原始混沌星芒!
这星芒,乃是开天辟地之初的源力残留,蕴含着最本源的造化生机,对于代表终结与寂灭的归墟意志而言,是最高等级、最具诱惑力的“禁忌之物”!如同黑暗宇宙中最璀璨的灯塔!
轰隆!
整个幽冥劫座剧烈震颤!骷髅王座下方的灰暗劫火汹涌燃烧!
一道由无数死亡星辰碎片与破灭法则构成的、庞大到足以吞噬一方世界的灰色巨爪,猛地自那星云漩涡深处探出!无视了时空的距离,带着终结一切的意志,悍然抓向骸佛的意识本源!目标首取那点混沌星芒!
归墟意志,亲自出手!要抹除这“异物”,吞噬这点源初生机!
劫主端坐于王座之上,那模糊的轮廓微微波动,似乎在衡量、抉择。一边是它镇守的归墟意志,代表了它存在的根本法则。另一边,则是这个带着盘古星芒、身负幽冥劫火、反抗意志惊人的奇特意识体…
劫爪临头!骸佛的意识烙印在归墟意志的锁定下如同风中残烛,星芒明灭不定!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就在这决定骸佛最终命运的一刹——
劫主动了!
并非攻击骸佛,也非对抗那归墟巨爪。
它端坐于骷髅王座之上,那枚冷漠的灰色劫眼,骤然转向下方那抓来的归墟巨爪!
劫眼之中,无穷无尽的灰暗劫火疯狂汇聚、压缩!一股远比归墟意志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仿佛源自宇宙终结本身的寂灭真意轰然爆发!
“此乃…幽冥劫座…领域…”
“归墟…亦需…秩序…”
一道冰冷、威严、不容置疑的意念,如同九幽寒风,席卷了整个空间!
轰!!!
一道凝练到极致、内蕴无穷世界寂灭重影的寂灭劫光,猛地自灰色劫眼中爆射而出!
这道劫光,并非宏大浩瀚,反而只有手指粗细,但其蕴含的破灭之力,足以让诸天神魔为之胆寒!
噗!!!
寂灭劫光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庞大无比的归墟巨爪!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刹那——
那由无数死亡星辰碎片与破灭法则构成的巨爪,自被洞穿处开始,如同风化亿万年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寸寸崩解、化为最原始的灰色粉末!崩解之势如同瘟疫般蔓延,眨眼间,那足以吞噬世界的恐怖巨爪,便彻底烟消云散!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荡起!
一击!
湮灭归墟意志凝聚的法则巨爪!
劫主之威,恐怖如斯!
下方翻腾的灰暗星云漩涡猛地一滞,传出一阵低沉愤怒、仿佛洪荒巨兽受伤的无声咆哮,随即缓缓平息,但那漩涡深处针对骸佛的贪婪锁定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深沉幽暗,如同潜伏的毒蛇。
劫主收回视线,那灰色的劫眼重新淡漠地“望”向骸佛那点惊魂未定的意识本源。先前那道湮灭归墟巨爪的寂灭劫光,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
“盘古星芒…劫座庇护…”它的意念再次响起,没有了之前的漠然,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然…劫座法则…不可违逆…汝之烙印…终将磨灭…”
“汝…可愿…交易?”
交易?!
骸佛的意识剧烈震荡!劫主竟在湮灭了归墟巨爪后,提出交易?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他残存的意识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与警惕!
劫主并未等待答复,一道意念信息流己涌入骸佛意识:
“幽冥劫座…执掌诸界终结次序…然纪元寂灭…亦有变数…”
“孽海魂煞…汲取万灵怨毒…聚孽海沉沦…妄图以无尽孽力…篡改归墟…窃取寂灭权柄…打破终结轮回…是为…逆乱劫数之大罪…”
“其孽海本源核心…深藏噬心佛影…乃亵渎万佛而成…为吾劫火…大补之物…”
信息流中,清晰地映照出一幅画面:无穷无尽、粘稠污秽的浩瀚孽海翻滚,孽海最深处,无数被扭曲亵渎的佛陀菩萨金身碎片沉浮,散发着无尽的怨毒与邪祟佛力,共同拱卫着一枚缓缓跳动、如同黑色太阳般的孽海核心!核心之中,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身披破碎佛衣、面容扭曲充斥着无尽贪婪与恶意的巨大魂影——正是孽海魂煞的本体意志!
“诛孽海…夺其核心…奉于劫座…”劫主的意念毫无波澜,如同下达冰冷的任务,“劫座…可延缓汝烙印磨灭…赐予汝…重聚形神之力…暂归…汝…原本时空…”
条件清晰无比:
帮劫主诛杀孽海魂煞,夺取其核心奉上。
作为报酬,劫主延缓骸佛意识烙印在此地的磨灭进程,并赐予力量,让他暂时重回幽冥劫座之外的世界,去完成未尽之事(报仇、救菩萨等)。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交易!孽海魂煞的强大深不可测,其核心更是守卫森严。劫主给予的只是“延缓磨灭”和“暂时回归”,而非彻底解脱。一旦失败,或回归后未能完成交易,骸佛的结局只会比被归墟吞噬更惨!
骸佛的意识烙印剧烈闪烁!
恨!对孽海魂煞的滔天之恨!
守护!对九华同门、对菩萨的执念!
这交易,如同毒饵,却也如同一线绝境中的生机!
“吾…应允!”没有丝毫犹豫,骸佛残存的意识爆发出最强烈的意念!只要能暂时脱离此地,纵使是与虎谋皮,纵使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义无反顾!
“善。”劫主的意念依旧冷漠。
轰隆!
整个幽冥劫座再次震动!王座下方那浩瀚的灰暗劫火猛地倒卷而上,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灰色劫眼之中!
劫眼深处,无穷的寂灭劫力被压缩、凝聚、转化…最终,一点纯粹到极致、由最本源劫火构成的、仅有米粒大小的灰暗晶芒,缓缓自劫眼中浮现!
这枚劫晶,便是劫主承诺的“重聚形神之力”!它蕴含着幽冥劫座的本源权柄,虽微,却足以在尘世间掀起滔天劫难!亦是骸佛暂时回归的载体与凭证!
劫晶缓缓飘向骸佛的意识本源,眼看就要融入其中——
就在这最后关头!
劫主那冷漠的灰色劫眼,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骸佛意识烙印深处,那枚代表着对菩萨(白衣女子)孺慕与守护的印记。
一道极其隐晦、带着一丝仿佛洞悉了万古轮回因果的意念波动,悄然掠过:
“汝欲救之囚徒…”
“其真身…非汝所想…”
“彼岸…非岸…”
“劫火…亦佛…”
这意念如同蜻蜓点水,一闪而逝,甚至让骸佛以为是错觉。但在意念掠过的瞬间,劫晶融入骸佛意识本源的刹那——
轰!!!
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强行打入骸佛的意识深处!
画面中,赫然是那时空星流囚笼中的白衣女子!但此刻,她的面容不再模糊!眉目如画,清净庄严,但那眉眼轮廓——
竟与骸佛记忆深处,那给予他新生、在葬魔窟冥火中守护他无数岁月的菩萨金身,有着九分相似!
而在她周身崩解的混沌符文锁链深处,一点极其细微、几乎与锁链同质的惨绿孽印,正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蠕动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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