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送走了常贵和孩子,瞬间觉得空落落的。屋子里刚才还挤满了杂物和喧闹,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满地狼藉的包装纸、尿不湿碎片。常贵临走时想帮她收拾,她执意不肯,说是一个人慢慢整理反倒好打发时间。现在她却站在小房子中央,不知该从何下手。
平时那么忙碌,但现在她的心却被掏空了。行李箱滚轮的声音似乎还在楼道里回响,邻居的关门声那么轻,却像在她心里砸出了一个洞。她走到窗前,刚好看见常贵把最后一个包裹塞进出租汽车后备箱,孩子在常贵怀里哇哇叫着,是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充满期待,还是她也舍不得离开妈妈?没有人抬头看这扇窗后的她。
她想到了跟孩子在一起那美好的瞬间。小宝刚生下不久时,那期待眼神的温热;半夜发烧,她整夜不睡用湿毛巾敷额头的焦虑;孩子饿了,那双哭红的小眼睛和她转身后的泪水。如今小宝己经一岁了,生活的拮据不能再在她的身边时,常贵不得不带她到老家,让他们决定搬去小山坳村,留下她守着这房子。
“等妈妈休息了就过去,现在妈妈还得上学呢。”她总是这样对孩子说。
其实,张平离毕业只有两年了,这里有她和常贵一起挑选的旧家具,有小宝尿不湿的味道,有她己经熟悉了的菜市场和邻居。小山坳村那座低矮的茅屋,她不敢去想自己的女儿能否适应。
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常贵打来的,说他们己经上了高速,一切顺利。
“你一个人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凑合。”常贵叮嘱道。
“知道啦,你们路上小心。”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挂掉电话后,屋子里又恢复了死寂。冰箱的嗡嗡声突然变得格外明显,楼上邻居的脚步声清晰可辨。这些声音以前也存在,只是被生活的嘈杂掩盖了。
她开始收拾地上的杂物,把尿不湿裹在一起,纸箱叠好放在门口。在沙发底下,她发现了一个小宝的机器人玩具,己经缺了一只胳膊。她记得这是常贵送给孩子的,小宝喜欢得睡觉都要抱着。现在它被遗忘了,像她一样。
张平把玩具擦干净,放在柜上。这个动作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二十年前,父亲离开后,她母亲总是默默地把自己乱放的东西归置整齐,说“每样东西都该有个家”。那时张平还觉得老人太过讲究,现在她才明白,那是一种对秩序的渴望,是对失控生活的一种微小的掌控。
接下来的日子,张平努力维持着原来的节奏。六点起床,做早餐,上学,放学,做晚饭,做论文,睡觉。只是早餐变成了一人份,晚饭也常常是剩菜加热。她发现自己做饭总是多出来,习惯了三个人的量。
周末的早晨最为难熬。往常这时候,她会去菜市场精心挑选食材,为家人做一顿丰盛的午餐。现在她站在空荡荡的厨房里,失去了烹饪的动力。最后她泡了一碗方便面,坐在餐桌前慢慢吃着,听着钟表的滴答声。
门铃响了,是楼下的李阿姨邀她去跳广场舞。
“张平,你来教我们新的舞蹈吧,听说你以前是文艺骨干呢。”
张平婉拒了,说自己最近膝盖不舒服。其实她是害怕融入那些丧偶或独居的老人群体,那会让她首面自己的孤独。
又过了一周,张平在整理书柜时,翻出了一本相册。里面全是她年轻时的照片:在文化宫跳舞的,和同学去黄山旅游的,甚至有一张她挽着常贵在小山坳村的。她几乎认不出那个笑容灿烂、眼神明亮的姑娘是自己。有了孩子后,相机的镜头自然转向了那个新生命。
她记得自己曾经多么热爱舞蹈,每个周末都去文化宫,还带队拿过市级比赛的一等奖。大概是小宝出生后,生活被学习和家庭填满,那些属于“张平”而不是“母亲”或“妻子”的爱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中行走,寻找着什么。雾中传来孩子的笑声,她循声而去,却总是找不到人。醒来时,枕头上湿了一片。
第二天上学,她明显心不在焉。作为一名学生,她竟然把书带错了。老师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建议她提前回家休息。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绕道去了以前常带小宝去的公园。长椅上坐着的多是老人和保姆,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们匆匆而过。她坐在他们曾经野餐的草坪旁,看着一群退休老人在亭子里唱戏。其中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士声音特别清亮,手势优美,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
张平认出了那是住在小区另一栋楼的陈老师,以前是音乐教师。唱完一段后,陈老师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张平,好久不见!听说你女儿搬去老家了?”
张平点点头,“你呢?一个人住还习惯吗?”
“刚开始也不习惯,后来想通了,人生每个阶段都有它的精彩。”陈老师指了指那群唱戏的老人,“我们现在每周三下午都来这里,你要不要也来?我记得你以前唱歌很好听。”
张平犹豫了一下,这次没有立刻拒绝。
那天晚上和常贵视频时,常贵兴奋地抱着女儿,张平突然发现,孩子比她想象中瘦了很多。
“妈……妈……”小宝叫着,她心都要碎了。
挂了电话后,她打开衣柜最深处,找出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盒子。里面是她年轻时收集的照片。纸张己经发黄,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她轻轻抚摸着那些照片,仿佛触摸到了以前的自己。
接下来的周三,张平真的去了公园。起初她只是站在人群外围,小声跟着哼唱。陈老师热情地把她拉到中间,递给她一本歌谱。开始时她的声音颤抖,但随着熟悉的旋律,她渐渐放开了嗓子。那些沉睡多年的歌曲重新被唤醒,她感到一种久违的畅快。
唱完歌,大家一起在附近的餐馆吃了简单的午餐。张平惊讶地发现,这群老人中有退休教师、工程师,甚至还有一位曾经小有名气的作家。他们谈论着最近的旅行计划、读书心得,还有各自学习的新技能——有人在学习英语,有人在研究智能手机摄影,陈老师甚至报名了老年大学的绘画班。
“我最近在学书法,”退休的刘工程师说,“发现写字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张平被这种积极的生活态度感染了。她突然意识到,孤独感并非来自于独处本身,而是来自于与自己的失联。多年来,她所有的身份都围绕着家庭,忘记了如何与自己相处。
那天回家后,她做了一个决定:赶快离开这出租屋,到学生公寓。
常贵知道后很担心,以为她是太孤独了才做出这个决定。
“张平,你要是觉得孤单,就来看看我们吧。或者我带小宝去看你。常贵在电话里说。
“不是因为孤单,”张平解释道,“是想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
一阵急促的电话微信将张平惊醒:“张平,孩子病了,不过,你放心,正在打点滴。”张平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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