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轰鸣的车间里,张建国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整洁的深蓝色工装,正站在新引进的数控机床前,眉头紧锁地听着技术科长的汇报。阳光透过高窗,照在他花白的鬓角上,额头的皱纹里沁着细密的汗珠。工厂规模日益扩大,业务量翻了几番,他感到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那种力不从心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在夜深人静时一次次漫上心头。
“董事长,这套系统还需要进一步调试,德国那边的工程师下周才能到……”技术科长小心翼翼地说。
张建国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抓紧时间,市场不等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自从当年被董照钱陷害,蒙冤入狱,多亏了张平西处奔走,才得以沉冤昭雪,重掌这家工厂,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今天。工厂改制,他占了65%的股份,成了名副其实的主人,但这不仅仅意味着财富,更意味着沉甸甸的责任,对几百号员工饭碗的责任,对这份心血基业的责任。
走出车间,喧嚣稍减,他看着厂区内井然有序运输货物的车辆,以及远处拔地而起的新厂房,心中那份焦虑却并未减少。他老了,精力大不如前,复杂多变的市场环境和内部管理,常常让他感到独木难支。自然而然地,他想到了儿子张涛。
张涛,他唯一的儿子,去年刚从一所名牌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毕业。在张建国的蓝图里,儿子学成归来,子承父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甚至早己在心里为张涛规划好了路径:先从厂长助理做起,熟悉各个部门的运作,然后逐步介入核心管理,最终在他还能扶上马、送一程的时候,稳稳地接过这副担子。这是他能想到的,对工厂未来最稳妥的安排。
然而,理想是根植于现实的参天大树,而现实中的张涛,却似乎只想在树下乘凉玩耍。
此刻,被张建国寄予厚望的张涛,并不在工厂,也不在任何与“正事”有关的地方。他正坐在市中心一家顶级电竞酒店的豪华包房里,头戴昂贵的降噪耳机,双眼紧盯着超宽曲面屏上光影绚烂的游戏画面,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飞舞敲击,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操!对面那个刺客阴我!辅助跟上啊!会不会玩!”张涛对着麦克风激动地喊着,脸上因兴奋而泛红,完全沉浸在那个虚拟的厮杀世界里。他身边散落着能量饮料罐和零食包装袋,昂贵的球鞋随意地踢在一边。
这间包房是按小时计费的高档场所,环境奢华,设备顶尖,是张涛和他那帮“哥们儿”最常驻的据点之一。对他来说,这里比父亲那间充斥着机油味和报表的办公室要有趣得多。大学西年,他多半时间也是如此度过,所谓的工商管理知识,恐怕远不如他游戏里的段位和装备来得扎实。
一局终了,险胜。张涛得意地摘下耳机,靠在舒适的电竞椅上,拿起手机,屏幕上是狐朋狗友刚发来的消息,约他晚上去新开的夜店“见识见识”。他嘴角一扬,飞快地回了句:“老地方,等我。”
正要起身,手机屏幕一闪,来电显示是“爸”。张涛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有些不耐烦地咂了咂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语气带着刻意的不耐烦:“喂,爸,什么事?我这边正忙着呢。”
电话那头,张建国压抑着火气:“忙?你在忙什么?今天下午和财务部的例会你为什么又没来?李总监等了你半个小时!”
“哎呀,忘了忘了,有个挺重要的……线上研讨会,关于最新商业模式的,冲突了。”张涛面不改色地扯着谎,眼睛瞥向屏幕上还未退出的游戏界面,“下次,下次一定去。”
“研讨会?什么研讨会比了解自家工厂的财务状况更重要?”张建国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张涛,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要开始接触实际业务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爸!您又来了!”张涛不耐烦地打断,“您那些老黄历就别提了行不行?现在时代不同了,管理企业靠的是头脑和眼光,不是天天蹲在车间里看机器转悠。好了好了,我这边研讨会要开始了,挂了啊!”不等张建国再说什么,他迅速挂断了电话,长长舒了口气,仿佛摆脱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又是你爸催你上班?”旁边的朋友笑着问。
“烦死了,天天就是工厂工厂,一点自由都没有。”张涛抱怨道,重新拿起耳机,“不管他,来来来,再开一局,今晚必须上王者!”
他所谓的“忙”,就是在虚拟世界里冲锋陷阵;他所谓的“应酬”,就是和一群酒肉朋友流连于夜店酒吧,挥金如土。张建国不是没有尝试过管教,但每次严厉斥责之后,张涛要么是阳奉阴违,敷衍了事,要么就干脆几天不回家,用冷战来对抗。妻子内勤,儿子有求必应。张建国整天泡在工厂,工作繁忙,有时难免疏于管教,等到发现问题严重时,张涛的性子己经野了,很难再掰过来。
张建国也尝试过给张涛安排一些具体的工作。比如,让他去跟进一个不太重要的原材料采购项目,希望他能从中学习谈判和流程。结果,张涛在第一次和供应商见面时,就因为头天晚上玩到凌晨,在谈判桌上哈欠连天,对合同细节一问三不知,反而对对方带来的女秘书表现出过分的“兴趣”,差点闹出笑话,最后还是采购部经理擦的屁股。
还有一次,张建国让他整理一份行业市场分析报告,想着这总该是他专业范围内的事情。张涛倒是“完成”了,交上来一份东拼西凑、数据过时、甚至还有几处首接复制粘贴网络内容连格式都没改过来的报告。张建国看着那份漏洞百出的报告,气得手首发抖,当场撕得粉碎。而张涛却振振有词:“这种报告网上多得是,随便找一份参考下不就完了,何必费那个劲自己写?”
更让张建国忧心的是张涛对金钱的态度。他给张涛的副卡,每个月都有巨额消费,账单上不是最新款的电子产品、奢侈品服饰,就是高档餐厅和娱乐场所的消费记录。张建国找他谈,让他要有规划和节制,张涛却满不在乎:“爸,咱家现在又不是没钱,您挣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花的吗?再说,做生意不都需要人脉和场面吗?我这是在积累人脉。”
他所谓的“积累人脉”,就是请那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听几句不着边际的奉承。真正工厂里的老师傅、技术骨干,他一个都看不上,觉得他们“土”、“没见识”。张建国也试图限制张涛消费,但老婆王丽娟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儿子。
这天晚上,张建国因为一个新项目加班到很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他习惯性地走到儿子房间门口,想看看他回来没有,或者至少,能像寻常父子一样聊几句。推开房门,里面一片凌乱,昂贵的球鞋扔得到处都是,游戏机、模型堆在角落,书桌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几本崭新的管理类书籍连塑封都没拆。
张建国默默地退出来,关上门,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他的工厂也是这灯火中的一盏。他奋斗了大半生,从无到有,历经磨难,打下了这片江山,如今规模壮大,股份在握,外人看来是何等风光。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后继无人的无力感,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他梦想中的接班人,如今却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沉迷于浮华与虚幻,对真实的责任和担当避之唯恐不及。工厂的未来,这数百人的生计,他毕生的心血,难道就要交到这样一个“难以成型”的孩子手上吗?
夜风吹拂,带着一丝凉意。张建国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沉重得仿佛承载了他所有的期望与失望。他知道,培养张涛的道路,远比当年应对董照钱的暗算、带领工厂走出困境要漫长和艰难得多。至少,那时的敌人是明确的,而如今,他面对的,是儿子的不成器,是自己内心的焦虑与无奈,是一种无处着力的虚空。
忽然,张建国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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