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第十三次按下重拨键,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那个冰冷而机械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像钝刀子割着耳膜:“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他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窗外,父亲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利民制药厂”在暮色中只剩下一个沉默而臃肿的轮廓,几个车间黑洞洞的,机器轰鸣声时断时续。厂区主干道上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路边丛生的杂草,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衰败。
财务室的李会计下午来找过他,搓着手,面色为难:“张老板,这个月……工人的工作量不足,还有原材料供应商那边的中药材……原来供应商那边要是不中药材再不送过来,下星期,厂子恐怕就真的……”
张建国想到刘强。刘强这个名字现在是拴在厂子悬崖边的一根救命绳索。父亲张建国一周前还红光满面,说抓住了刘强这条线,厂子就能起死回生,想签长期大订单,但总是 不见刘强的身影。
刘强消失了吗?
张平接到父亲的电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尖冰凉。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中药材收购商卡小山坳村乡亲的脖子,她想助父亲一臂之力。张平深吸一口气,他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另一个名字——常贵。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某个空旷的场地。“喂?”常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常贵,是我,张平。”她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稳,“我想问问,您知道刘强去哪儿了吗?本来约好今天谈事的,一首联系不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杂音也消失了,像是常贵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你打听刘强干什么?”常贵的语调变了,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他跟我爸厂里有笔很重要的业务,这眼看就要……”张平急着解释。
话没说完,就被常贵打断了,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锤子一样砸过来:“刘强啊……他可能,没办法去谈业务了 ,据说他贪污乡亲们的中药材预付款,被中药材收购商抓住了。”
张平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听筒里,常贵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短促而阴冷:“他可能性命难保。”
嘟——嘟——嘟——
忙音响起,张平僵在原地,手机还贴在耳边,那句“性命难保”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子,盘踞不去。恐惧攫住了他,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荒谬感和一丝隐约的不安。常贵的语气不对,太不对了。那不像是为一个村民遭遇不测而感到的担忧或悲伤,反而像是一种……宣告,或者说,警告?
她猛地冲回屋里,找到正在客厅闷头抽烟的父亲。烟雾缭绕,父亲张建国的脸藏在后面,憔悴得惊人,眼袋深重,鬓角的白发似乎一夜之间多了许多。
“爸!常贵说刘强可能没命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张平声音发颤。
张建国夹着烟的手指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
“爸!”张平打断他,“常贵的语气根本不对!我们必须报警!“不行,总得了解了解情况。”张平想。
第二天一早,张平瞒着父亲出了门。他先是去了刘强曾经跟她说过的合作社地址,发现早己人去楼空,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了一个过去在厂里当过司机、后来据说跟常贵有些来往的远房亲戚,塞了两条好烟,才含糊地打听到,常贵最近好像在城西一个废弃的物流仓库那边“有点事”。
那地方远离市区,周围是大片待开发的荒地,荒草长得比人都高。唯一矗立的,就是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仓库,像一头沉默的钢铁怪兽。风穿过破旧的彩钢板缝隙,发出呜呜的怪响。
张平把车停在很远的地方,借着荒草的掩护,一步步靠近。仓库侧面有个小门,虚掩着。她屏住呼吸,凑近门缝。
里面光线昏暗,堆满了废弃的货架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而在仓库深处,她看到了——
刘强被绑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嘴上贴着厚厚的胶带,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淤青,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沾满污渍,整个人萎靡不堪。常贵就站在他面前,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旁边还站着两个膀大腰圆、面色不善的男人。
“……钱到位,自然放你走。”常贵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带着回音,冷硬无比,“怪只怪你自己,贪心不足,做了不该做的事。”
刘强发出呜呜的声音,剧烈地挣扎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张平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绑架!常贵真的绑架了刘强!她几乎要立刻冲进去,或者马上掏出手机报警。但就在这一瞬间,常贵接下来的话,像一道凭空劈下的闪电,将她彻底钉在原地,灵魂都在震颤。
常贵似乎失去了耐心,猛地转过身,面朝着刘强的方向,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残忍和戏谑的表情,他提高了音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进张平的耳膜:
“嚎什么嚎!真他妈以为是我要弄你?醒醒吧!是王老板!是你那个好合作伙伴王老板,他出的钱,让我看着你,你不该贪污乡亲们的血汗钱,他可能让你彻底闭嘴!”
张平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常贵嗤笑一声,绕着刘强走了半圈,像欣赏一件作品:“为什么?就因为你他妈太贪了!合作就合作,偏偏要去跟别人合作,王老板能饶你吗?乡亲们能饶你吗?”
他凑近刘强,几乎脸贴着脸,声音变得阴毒而低沉:“他付的不是生意款,是买你命的钱!让我弄死你,伪造成意外,一了百了!这样,他就能继续收购小山坳村的中药材。你这贪得无厌的混蛋也消失了,他说不定还能用你的‘意外死亡’再做点文章,比如博取同情,拉点投资?呵,王老板这人,心黑着呢!”
轰——!
张平只觉得天旋地转,仓库冰冷的铁锈味混合着巨大的信息量,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王老板……买凶杀人?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易拉罐。
“哐当”一声脆响,在死寂的仓库里如同惊雷。
仓库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常贵和那两个壮汉猛地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门口的方向。
“谁?!”常贵厉声喝道,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杀气。
张平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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