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颢哲的离开，仿佛带走了诊所里最后一丝暖意。虽然他那天的援手和肯定，暂时震慑住了一些流言，也让部分村民重新审视何子云，但王婆子苦心经营多日的污蔑，如同泼出去的脏水，早己渗透进青山村土壤的深处，不是那么容易彻底清除的。
“哼，装得倒像！谁知道那钱医生是不是被她那狐媚子样子给骗了？”
“就是，镇上来的医生又咋样？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俩人早就……”
“我看啊，就是做戏给咱们看呢！显得她多有本事似的！”
“还是离远点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沾上晦气，哭都来不及！”
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湿角落里滋生的霉菌，在村民饭后茶余的闲聊中，在井边河畔的嘀咕里，顽固地蔓延着。王婆子虽然那天被钱颢哲和何子云联手震慑，暂时缩回了爪子，但她那恶毒的舌头却没闲着，更加隐秘、更加阴险地继续散布着毒素，甚至将脏水泼到了钱颢哲身上。
何子云的诊所，刚刚因为钱颢哲的到来而有的一点回暖迹象，迅速冷却下去，甚至比之前更加冷清。
院门口那条小路，再次被荒草悄悄侵占。原本一天还能有三五个胆大或者实在没办法的病人上门，现在常常一整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偶尔有面生的、从更偏远山坳里来的病人，打听着想找何医生看病，也会被“好心”的村民悄悄拉到一边，低声告诫一番，然后对方便面露惧色，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何子云每天依旧早早开门，将诊所打扫得干干净净，将有限的药品器械擦拭整理好，然后便是长久的等待。她坐在那张旧桌子后面，看着门外空荡荡的院落，听着风吹过枣树叶子的沙沙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力感深深包裹着她。
她不怕辛苦，不怕忙碌，甚至不怕面对棘手的病情。但她害怕这种被整个世界孤立、被无声的怀疑包裹的感觉。她的一身医术，满腔热忱，仿佛打在了一团巨大的、无声的棉花上，毫无着力之处。
何老蔫的烟抽得更凶了，眉头上的疙瘩就没松开过。何田氏更是背着她不知道偷偷抹了多少次眼泪，看着她清瘦的身影和空荡荡的诊所，心疼得像刀割一样。
“云啊，听娘一句，咱……咱就算了吧？”何田氏又一次端着糊糊进来，看着女儿对着医书发呆的样子，声音哽咽，“你看这……没人来，咱还得倒贴药材钱……何苦呢？咱安安分分种地，饿不死的……”
何子云放下手里的《赤脚医生手册》，那是她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书。她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娘，别担心。会好的。现在没人来，是因为大家心里还有顾虑。等他们真正需要的时候，会想明白的。这些药放着也是放着，能帮一个是一个。”
话虽如此，看着日益减少的药材（有些草药是她自己上山采的，但西药却是真金白银买的，所剩无几），和毫无进项的窘境，何子云的心也在一点点下沉。难道重活一世，她真的要向这愚昧的流言低头吗？真的要放弃这条她选择的、能够帮助更多人的路吗？
不。绝不。
她想起前世无影灯下争分夺秒的抢救，想起重生后救活狗娃时家属的狂喜，想起春苗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时微弱的呼吸，想起钱颢哲那句“你是一个好医生，坚持下去”。她不能放弃。如果现在放弃了，就等于承认了那些污蔑，那她之前的坚持和努力又算什么？
可是，该如何破局？硬撑着开门苦等显然不是办法。和流言正面硬碰硬争吵解释？那只会越描越黑，正中王婆子下怀。
何子云陷入了沉思。她需要找到一个办法，一个能够绕过流言、首接向村民们证明自己、打破坚冰的办法。这个机会，必须足够有说服力，必须能触及村民最根本的需求。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意渐浓，但倒春寒也不时来袭，冷暖交替，正是感冒发烧、关节旧疾复发的高峰期。村里咳嗽、发烧的孩子和老人明显多了起来。若是往常，何子云的小诊所早就该忙起来了。但现在，大多数村民宁愿忍着，或者去找年迈的赵大爷抓点草药熬熬，也不愿踏进何子云的院子。
何子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知道，很多孩子的发烧如果不及早控制，可能会转为肺炎；很多老人的关节痛，几针针灸就能大大缓解，根本不用硬扛。
这天，她又看到邻居张婶家的小孙子铁蛋（之前磕破头那个）在门口玩，小脸通红，时不时咳嗽几声，精神明显不振。张婶抱着孩子，一脸愁容，眼神几次瞟向何子云的诊所方向，却又犹豫着不敢过来，最终叹了口气，抱着孩子回家了。
何子云的心被刺痛了。她认识那个孩子，也清楚那症状需要及时干预。流言蜚语，竟然让大人宁愿看着孩子受苦也不敢寻求帮助！
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坚定起来。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院子里那几张闲置的、落了些灰尘的长条凳，又看了看药架上那些她精心准备的、应对春季常见病的药材。
她要用最首接、最无法被诋毁的方式，来打破这僵局！她要让村民们亲眼看到，亲身体会到，她何子云到底是不是“邪祟”，她的医术到底是不是“害人”！
第二天一早，何子云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打开诊所的门。她将院子里那几张长条凳擦得干干净净，整齐地摆放在院墙根下。然后，她找出过年写对联剩下的大红纸，磨墨挥笔，写下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春季防病义诊 分文不取”
她把这张红纸端端正正地贴在了院门最显眼的位置。那鲜红的颜色，在灰扑扑的土墙映衬下，格外醒目，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清晨的寂静。
然后，她搬了一张小桌子放在院子里，上面摆放着听诊器、血压计、脉枕和一些常用的草药、药膏。她自己则端坐在桌后，神情平静而坚定，目光清澈地望向门外偶尔经过、面露惊疑的村民。
她不解释，不争辩，只用行动说话。
青山村，因为这一张小小的红色义诊告示，再次暗流涌动。所有人都想知道，何子云这步棋，到底能不能撬开那冻结人心的坚冰。而躲在暗处的王婆子，看着那张刺眼的红纸，气得差点咬碎后槽牙，新的毒计，在她那狭窄的心肠里迅速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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