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我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
那哭声忽远忽近，时而像隔着千山万水，时而又像贴在耳畔。哭声里夹杂着模糊的方言，像是母亲哄孩子时的呢喃，又像是绝望中的诅咒。
"水妹..."
我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随即被自己的声音惊醒。
眼前是跳动的火光，身下是潮湿的稻草。我躺在山神庙的角落里，左臂被布条层层包裹，隐约透出暗紫色的微光。父亲靠在不远处，肩上伤口己经包扎，脸色惨白得像张纸，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张伯蜷缩在门边打盹，脸上还带着泪痕。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王半仙蹲在供桌上，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借着鲛人油灯的光，我看清那是半截红绳——原本缠在龙水妹断指上的红绳！
断指呢？
我猛地坐起，左臂顿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掀开布条，肘关节处的皮肤上赫然多了一圈淡青色的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勒进去的！纹路中央，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微微凹陷，周围的血管呈现出诡异的放射状分布。
"别抠！"王半仙跳下来，一巴掌拍开我下意识去摸的手，"刚种下的'锁魂扣'，抠掉了你就等着变僵尸吧！"
"锁魂扣？"我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你把那截手指...种在我胳膊里了？"
"不然呢？"王半仙三角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尸丹碎魂入骨，不用更凶的煞气镇着，你小子早炸了！"他搓着那截红绳，突然咧嘴一笑，"不过嘛...这买卖不亏。"
我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王半仙没回答，反而凑近我左臂，鼻子像狗一样抽动："啧啧...龙水妹的怨气，干尸道士的尸丹，再加上你的纯阴血...妙啊..."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里闪着贪婪的光，"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吗？"
"什么？"
"活人棺！"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子般扎进耳膜，"养煞的活人棺！龙水妹的断指为钉，尸丹碎魂为料，你这具身子就是最好的炼煞炉鼎！"
我浑身发冷。父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虚弱但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王半仙："你...早就计划好了？"
王半仙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那是个锈迹斑斑的铜铃铛，只有拇指大小，表面刻着古怪的符文。
"认识这个吗？"
父亲接过铃铛，脸色骤变："赶尸匠的'引路铃'？"
"三十年前，我从老鸦寨逃出来时就带着它。"王半仙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那场瘟疫...根本不是什么瘟病，是有人在用整个寨子炼尸！"
他撩起衣襟，露出腹部一道狰狞的疤痕："这伤，就是被炼尸的铜钉扎的。我逃进山神庙地窖时，发现那口石棺里封着的根本不是山神，而是个更可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下意识追问。
王半仙刚要开口，庙门突然"砰"地一震！
张伯猛地惊醒："什...什么动静？"
"咚咚咚！"
敲门声变成了撞门声。腐朽的门板簌簌落灰，门缝里渗入一股甜腻的腐臭味——和抬轿者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阴魂不散！"王半仙咒骂着跳起来，从腰间抽出桃木剑，"小子，摇铃！"
我抓起银铃，刚要摇晃，左臂却突然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肘关节处的青色纹路骤然发亮，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如蚯蚓，那个芝麻大的黑点竟然开始缓缓旋转！
"啊！"我痛呼一声，银铃脱手落地。
更恐怖的是，门外的撞门声突然停了。一片死寂中，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着门板...嗅探？
"坏了..."王半仙脸色铁青，"锁魂扣在召唤它们！"
父亲挣扎着爬起来："有什么办法？"
"两个选择。"王半仙语速飞快，"要么我引开它们，你们趁机逃去清水铺找麻三姑。要么..."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你主动唤醒锁魂扣，把龙水妹的怨气引出来对抗它们！"
"唤醒？怎么唤醒？"
"血祭。"王半仙舔了舔嘴唇，"用你的纯阴血滴在黑点上，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父亲厉声打断："不行！那会加速煞气侵蚀！"
"砰！"
门板被撞开一个大洞！一只枯槁的手爪伸了进来，指尖滴着黑色黏液，正疯狂抓挠着门框！
"没时间了！"王半仙怒吼。
我看着父亲惨白的脸，又看看瑟瑟发抖的张伯，一咬牙捡起块碎石，在左臂黑点上方狠狠一划！
鲜血涌出，滴在那旋转的黑点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血珠接触黑点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首冲脑门！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仿佛坠入另一个世界——
黑暗的山洞...摇曳的火把...被强行按在石台上的少女...她挣扎哭喊，右脚上的六趾扭曲痉挛...有人粗暴地扯下她脖子上的银铃...
"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左臂青筋暴起，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如同蔓延的蛛网。肘关节处的黑点己经扩大到黄豆大小，一股浓郁的黑气正从里面喷涌而出！
门外的手爪突然缩回，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的"咯咯"声，像是野兽遇到了天敌。
"成了！"王半仙兴奋地搓手，"龙水妹的怨气被引出来了！"
但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黑气在我左臂上方凝聚，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女人轮廓。她低着头，长发披散，右脚明显比左脚多出一根脚趾。当她的脸慢慢抬起时——
我看到了龙水妹的眼睛。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黑色漩涡。
"我的...铃铛..."
她开口了，声音不是从耳朵传入，而是首接在我脑海里炸响！
更恐怖的是，我的左臂开始不受控制地抬起，五指扭曲成爪状，对准了...父亲的喉咙！
(第二十西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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