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郎官..."
龙水妹的声音像是从深井里飘上来的，带着潮湿的回音。她站在林间空地上，红嫁衣的下摆无风自动，盖头边缘露出半截青灰色的下巴。最骇人的是那只赤裸的右脚——六根脚趾微微蜷曲，指甲漆黑如墨，脚背上爬满蚯蚓状的青筋。
我左臂上盛开的血莲突然剧烈震颤！莲心喷出一缕黑红交织的雾气，如同活蛇般扭动着向龙水妹的方向延伸。寒意顺着血管首冲心脏，眼前顿时浮现出破碎的画面——
阴暗的洞穴...龙水妹被铁链锁在石台上...她的六趾右脚被强行按进沸腾的药汤...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在她额头刻下符文...
"别看她的脚！"麻三姑的竹杖重重敲在我后颈，剧痛瞬间驱散幻象，"阿午！鲛泣二调！"
阿午的骨笛再次抵到唇边。这次吹出的不是刺耳的尖啸，而是一连串低沉呜咽，像是深海人鱼的恸哭。音波荡开的刹那，龙水妹的红盖头猛地扬起，露出下面那张青白浮肿的脸——她的眼睛只剩两个黑洞，嘴角却挂着甜蜜的微笑！
"叮铃..."
她枯爪般的右手从袖中伸出，掌心赫然是那枚失踪的银铃！铃音与笛声相撞，爆出一圈肉眼可见的空气波纹。阿午闷哼一声后退两步，鳃状疤痕里渗出丝丝血珠。
"跑！"麻三姑一把扯住我衣领往后拖，"血莲在引煞！她会吸！"
我们跌跌撞撞冲进密林。身后传来龙水妹幽幽的叹息："跑什么呀...拜了堂...就是一家人了..."
树枝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父亲被张伯半扛着跑，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王半仙跑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张望，眼神闪烁不定。
左臂的血莲仍在喷吐黑红雾气，像指南针般固执地指向后方。更可怕的是，莲心深处开始渗出晶莹的...露珠？那些液体顺着胳膊流下，所过之处皮肤立刻泛起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割掉它！"麻三姑突然拽住我，从阿午腰间抽出一把青铜小刀，"血莲露...会把你...变成活尸！"
刀尖抵上莲花的瞬间，整条左臂突然失去知觉！莲瓣疯狂抖动，喷出的不再是雾气，而是一股腥臭的黑血！黑血溅在草丛里，立刻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焦痕。
"按着他！"麻三姑厉喝。
张伯和王半仙一左一右钳住我的肩膀。阿午冰凉的手按住我手腕，鳃状疤痕完全张开，细密的肉刺扎进我皮肤，奇异的寒意暂时麻痹了痛觉神经。
"忍着！"麻三姑的青铜刀精准剜向莲心。
"噗嗤！"
刀尖入肉的闷响伴随着骨骼的摩擦声。莲心被剜出的刹那，我清晰地看见——那根本不是露珠，而是一团蠕动的、半透明的虫卵！
"尸蛊王卵？！"王半仙惊得松开手，"这不是周明远的..."
麻三姑迅速将虫卵装入青瓷瓶，脸色难看到极点："他给你爹下的...是子蛊...你身上的...是母蛊！"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周明远早就算计好，要用父亲做诱饵，让我成为培育蛊王的容器！
"清水铺...还有多远？"我咬着牙问。
张伯擦了把汗："翻过前面那道梁就是...可李瘸子真的能..."
"他能。"父亲虚弱但坚定地说，"他欠我...一条命。"
密林深处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不是龙水妹那种飘忽的动静，而是有重物在碾压灌木——很多重物！
"周明远的'清洁队'..."王半仙脸色煞白，"他们带着'铜尸'来了！"
麻三姑的竹杖猛地插进泥土："分头走！阿午带他们去清水铺...我断后！"
"不行！"我抓住她的袖子，"您一个人..."
老妇人冷笑一声，突然扯开衣襟。瘦骨嶙峋的胸口上，赫然纹着一幅诡异的图案——九口棺材围着一朵盛开的血莲！
"三十年前...我就该死了。"她枯爪般的手摸了摸阿午的头，"照顾好...我闺女..."
阿午的鳃状疤痕剧烈颤抖，却一言不发地拽起我就走。我们刚冲出几步，身后就传来麻三姑嘶哑的吟唱："血莲开...通幽冥...九棺动...鬼神惊..."
大地开始震颤。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麻三姑站在空地中央，竹杖插地，白发飞扬。她脚下的泥土翻涌如沸水，九口黑漆棺材正破土而出！而远处的树冠上，己经能看到几个穿着防化服的身影，他们身后...是三个两米多高的青铜色巨人！
"别看！"阿午冰凉的手捂住我的眼睛，"婆婆的'九棺阵'...看了...会疯。"
她拽着我狂奔。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间杂着非人的惨嚎。左臂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但原先的莲花纹己经消退，只剩下莲心处一个深深的孔洞，隐约可见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父亲的情况更糟了。他胸口的黑印己经蔓延到心窝，皮肤下凸起的虫卵清晰可辨。张伯背着他跑得气喘如牛，脚步越来越慢。
"前面...有光！"王半仙突然喊道。
山梁下方，几点灯火在夜色中闪烁。那是个依山而建的小村落，规模比老鸦寨大些，村口立着块风化严重的石碑，上面刻着"清水铺"三个模糊的大字。
希望刚升起就被掐灭——村口的土路上，静静地站着个穿中山装的身影。周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脚边放着那个熟悉的红木箱。
"真遗憾。"他温和的声音随风飘来，"麻三姑的'九棺煞'...本来能成为很好的研究样本。"
阿午的骨笛瞬间出手！三道银光首取周教授咽喉！
"叮！叮！叮！"
银针在距离目标三尺处突然转向，齐刷刷钉进红木箱的缝隙。箱内顿时传出令人牙酸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激怒了。
周教授遗憾地摇头："阿午姑娘，你母亲没告诉你吗？'鲛人泣'对我是无效的。"他轻轻拍打木箱，"毕竟...这里面装着你们鲛奴一族的...'族契'啊。"
阿午如遭雷击，鳃状疤痕瞬间渗出鲜血。她踉跄后退，骨笛"当啷"落地。
"你到底要什么？"我挡在父亲面前，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
周教授微笑着打开笔记本："很简单。你左臂里的'莲种'，龙水妹的六趾骨，再加上这个——"他敲了敲红木箱，"我们就能打开'阴墟'的大门了。"
"阴墟？"
"一个...介于生死之间的奇妙空间。"周教授的眼神变得狂热，"那里有长生不老的秘密，有操纵阴阳的力量..."他的目光扫过父亲，"当然...也有解尸蛊的解药。"
王半仙突然扑上前："周教授！我帮您抓他们！求您给我..."
"王老弟。"周教授温和地打断，"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当眼线吗？"他推了推眼镜，"因为你够贪...也够蠢。"
红木箱的缝隙突然喷出一股黑雾，瞬间裹住王半仙。他凄厉的惨叫声只持续了三秒就戛然而止——当黑雾散去时，地上只剩下一具干瘪的皮囊，像被抽空了所有血肉！
"现在。"周教授转向我，"做个交易如何？你把莲种给我，我给你解药..."他踢了踢红木箱，"否则...我就把箱子里那个'东西'放出来...它可是饿得很呢。"
箱内的抓挠声突然变得急促。与此同时，我左臂的莲种孔洞传来剧烈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拼命往外钻！
"三..."周教授开始倒数，"二..."
"给他！"父亲突然挣扎着站起，"小安...给他！"
我颤抖着抬起左臂。莲种孔洞里，一截乳白色的、根须状的东西正在蠕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村口石碑后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是猎枪上膛的声音！
"周明远。"一个沙哑的男声从黑暗中传来，"你踩到我的豆子了。"
周教授身形一僵。借着月光，我看到他锃亮的皮鞋下...确实踩着几颗发霉的黄豆。
石碑后慢慢走出个佝偻的身影。那是个六十出头的干瘦老头，左腿装着木制假肢，手里端着杆老式猎枪。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右眼浑浊发白，左眼却亮得吓人，瞳孔深处仿佛跳动着幽蓝的火焰。
"李...李瘸子？"张伯声音发抖。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周教授，还记得三十年前...你留在老鸦寨的那条腿吗？"他拍了拍假肢，"我把它...做成标本了。"
周教授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李先生，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砰！"
猎枪喷出炽白的火焰。周教授仓皇闪避，红木箱被轰出个碗口大的洞！一股腥臭的黑血从破洞涌出，箱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尖啸！
"跑！"李瘸子单腿跳过来，一把拽住父亲，"去我铺子！快！"
我们跌跌撞撞冲向村内。身后传来周教授气急败坏的吼叫和箱体破裂的巨响。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远处的山路上...一个穿红嫁衣的身影正飘飘悠悠地向村子靠近。
龙水妹来了。
而我的左臂里...那截乳白的根须己经完全钻了出来，正在空气中...贪婪地舞动！
(第三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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