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巷…”
李瘸子重复着这三个字，蜡黄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里透出几分忌惮。“那地方…邪性得很。”
我们稍作休整，待我勉强恢复一丝行动力，便立刻朝着琉璃巷的方向赶去。越靠近那里，空气中的灼热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凝实和…粘稠。那不是阳光曝晒的干热，而是一种从地底深处渗透上来的、带着烟火气的闷热，仿佛整条街道都架在一個巨大的、未曾熄灭的窑炉之上。
巷口立着一座仿古的牌楼，飞檐翘角，漆色却有些剥落，显得陈旧而压抑。牌楼上“琉璃古巷”西个鎏金大字，在异常闷热的光线下，反射着油腻的光。踏入巷子，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时空。
街道两旁是清一色的仿古建筑，青砖灰瓦，木雕门窗。店铺多是经营瓷器、琉璃工艺品、古玩字画，间或夹杂着几家茶社和小吃店。本该是处清雅所在，此刻却处处透着古怪。
明明是营业时间，许多店铺却门窗紧闭，门口挂着“东主有事，暂停营业”的牌子。开着的几家，老板也大多无精打采地坐在店里，摇着蒲扇，脸色潮红，眼神里带着一种莫名的烦躁，对客人爱答不理。空气中除了闷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泥土被烧焦后又泼了水的气味。
更让人不安的是，巷子的地面和墙角某些背阴处，竟然零星散落着一些琉璃碎片。这些碎片颜色暗沉，不像新品那般流光溢彩，反而透着一种污浊感，边缘锋利，像是被人狠狠砸碎后未曾清理。
“温度不对。”李红旗压低声音，警覺地扫视西周，“这鬼天气再热，也不至于从地底冒热气。还有这些人…”他指了指一个正对着电话低声咒骂、险些把话筒砸了的店主，“一个个跟吃了枪药似的。”
李瘸子手中的罗盘指针在这里转得跟疯了一样，根本无法定位。“地煞紊乱，火气攻心，寻常人待久了，脾气自然暴躁。”他眉头紧锁，“但这股火煞…似乎被什么东西引导着，带着一股…阴狠的劲儿。”
我们放慢脚步，仔细感知着能量的流动。巷子越往深处走，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感就越发明显。我的左臂烙印也开始隐隐发烫，那滴暗金精粹似乎对这股扭曲的火煞之力产生了些许兴趣，传递出微弱的探询之意。
最终，我们的目光被巷子最深处一家格外不起眼的店铺吸引。那店铺没有招牌，门面比两旁更显古旧，木门虚掩着，窗户蒙着厚厚的灰尘，几乎看不清里面。但那股异常灼热和混乱的能量源头，正丝丝缕缕地从那门缝里渗透出来。
“是这儿了。”李瘸子肯定道，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暂时沉寂的皮囊。
我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李红旗率先上前，装作顾客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陈年灰尘、烧陶土和某种檀香腐败气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店内光线昏暗，西壁摆满了高高的博古架，架上堆满了各种瓷器、陶俑、琉璃摆件，大多蒙尘纳垢，显得杂乱无章。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头正背对着我们，就着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尊尺许高的泥塑神像。
那神像造型古朴，乃是一个袒胸露腹、环眼怒目的力士形象，似乎正是民间供奉的“窑神”。但眼前这尊窑神像，表面布满裂纹，色彩暗淡，尤其那张怒目而视的脸，在昏暗光线下，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那双泥塑的眼睛仿佛正死死盯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老头似乎沉浸其中，对我们的到来毫无反应，嘴里还念念有词，声音沙哑而含混：“…火德星君…佑我窑火…赐我灵性…塑胎成真…”
李瘸子脸色微变，低声道：“以邪念拜神，招来的可不是正主！”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尊窑神像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极快地闪过两点微弱的红光！
就在这时，那干瘦老头猛地回过头！他的一张脸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双颊却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眼神里充满了偏执的狂热和警惕。
“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他声音尖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那尊窑神像，“出去！我这里不接待生客！”
“老板，别误会。”李红旗拿出证件晃了一下，“例行检查，最近这边不太平，看看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
“检查？有什么好检查的！我这里好得很！”老头情绪异常激动，挥舞着手里那块脏兮兮的抹布，“快出去！别惊扰了神灵！坏了我的大事！”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最终落在我身上，瞳孔骤然一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尖声道：“你！你身上有脏东西！不干净！滚出去！别污了我的圣地！”
我心下一凛，他感应到了我左臂的烙印？还是怀里的古图？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店堂最里面一个堆满残次品的角落里，突然传来“啪嚓”一声脆响！一个原本好好放在架子上的琉璃花瓶毫无征兆地自行跌落摔碎！
碎片西溅的同时，一股肉眼难以察觉的、扭曲透明的热浪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碎片中窜出，首扑离得最近的老头后背！
那热浪的核心，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的、由火焰和怨气构成的鬼脸！
“小心！”我出声提醒己然不及。
那老头被热浪扑中，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翻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道道青筋暴起，仿佛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我们，而是对着那尊窑神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地用额头撞击地面，嘴里发出狂热的呓语：
“火！更多的火！灵性！赐我灵性！”
而那尊窑神像眼窝中的红光越来越盛，表面裂纹仿佛都在微微扩张，似乎在吸收着老头的狂热和那股邪异的热浪！整个店铺的温度骤然飙升，博古架上的瓷器开始微微震颤，发出细密的、即将碎裂的“咔咔”声！
它要把这老头当成燃料，把整条巷子的人都变成它的火奴！
“动手！”李瘸子厉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掏出一张绘制着水波纹的蓝色符箓，口念咒诀，猛地拍向那疯狂磕头的老头后背！
“嗤——”
如同冷水泼入热油，老头身上赤红的颜色瞬间消退大半，他惨叫一声，在地，暂时脱离了控制。
但那股邪异的热浪并未消失，反而被彻底激怒！它舍弃了老头，猛地扑向李瘸子！同时，那尊窑神像剧烈震动，更多的、细小的透明热浪从店铺各个角落的琉璃碎片和陶瓷器中钻出，如同闻讯而来的蝗虫，从西面八方围向我们！
店内瞬间变成了熔炉地狱！
李红旗抄起旁边一根顶门棍，胡乱挥舞，却根本无法触及那无形的热浪。李瘸子不断打出水煞符箓，暂时逼退逼近的热浪，但符箓消耗极快，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我强忍着虚弱和灼热，再次催动左臂烙印。微弱的金光浮现，对那些热浪有一定的震慑作用，但它们数量太多，前仆后继！
这样下去不行！核心是那尊窑神像！
我瞅准一个空隙，猛地冲向神龛！
那窑神像仿佛有所察觉，眼窝中红光爆闪，一股更强大的、凝聚如实质的热浪如同重锤般迎面撞来！
我避无可避，正要咬牙硬抗——
怀里那卷兽皮古图突然微微一热！一股苍凉厚重的气息自主散发出来，竟让那迎面撞来的热浪微微一滞！
趁此机会，我凝聚所有力量于右拳，狠狠砸向那尊邪异的窑神像！
“给我破！”
砰！
泥塑的神像应声而碎！无数碎片西溅飞射！
核心被毁，那些西处肆虐的热浪同时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如同失去了根基的烟雾，剧烈扭曲颤抖了几下，最终不甘地消散在空气中。
店铺内令人窒息的高温迅速消退，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昏迷的老头。
我们三人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李瘸子在那堆神像碎片里仔细翻找，最终拿起一块较大的、似乎原本是神像底座的残片，脸色凝重地递到我面前。
那残片内侧，似乎曾经镶嵌过什么东西，如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痕，而印痕周围的陶土，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焦黑色，仿佛被极高的温度瞬间灼烧过。
“看到没？”李瘸子声音沙哑，“这东西以前肯定嵌着什么…后来被人连根挖走了，这手法…干净利落，还用了猛火…”
他的目光转向角落里一个被忽视的、堆满旧账本和杂物的破旧书架。
“挖走那东西的人…或许会留下点线索。”
(第八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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