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那沙哑而突兀的话语，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让混乱的战场为之一滞。
“痴儿…你可知…你唤来的‘看门人’…究竟是谁？”
苏孟那扑向陈默的恐怖身形猛地钉在原地，覆盖着邪恶浮雕纹路的漆黑手臂僵在半空，惨白的双眼死死盯住突然出现的守墓人，那非人的咆哮声中竟夹杂了一丝惊疑不定：“老不死的！你胡说什么？！休想乱我心智！”
守墓人佝偻的身影站在赵婉清身旁，干枯的手掌稳稳按在寂灭玄晶之上，精纯古老的镇封之力源源不断注入，将塔尖的躁动死死压住。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苏孟那畸变的躯体，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悲悯与…哀伤。
“乱你心智？”守墓人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却清晰，“老夫守护此地一甲子，亲眼看着‘塔’的阴影如何侵蚀人心，又如何将守护者…拖入深渊。”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苏孟那狰狞的外表，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你以为你献祭自身，沟通塔尖，召唤来的是渊墟之塔的奴仆或守卫？大错特错…”
守墓人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揭开一个沉重到极点的秘密：“渊墟之塔，并非死物，它…是活的，是饥饿的。它不需要守卫，它只需要…饲料和坐标。你所见的‘看门人’，根本不是什么守护者…”
他抬手指向苏孟心口那惨白闪烁的窃源之印，语气沉痛：“…那是塔自身溢散出的、最贪婪暴戾的一丝‘本能意识’，混合了无数被它吞噬的囚徒残念，所形成的…扭曲聚合体！它唯一的本能，就是吞噬一切靠近的能量与魂灵，并将坐标‘塔’所在！”
“你以自身魂灵与血肉为祭品，打开的并非通道，而是…餐盘！你所获得的力量，不过是它吞噬你之前，给予的一点‘诱饵’和‘伪装’！你…正在被它从内到外，一点点吃掉！你的意识，你的记忆，你的一切，都将成为它的一部分，化为它引诱下一个牺牲者的养料！”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苏孟（？）的心头！他身体剧烈一震，周身的惨白光芒出现了一丝紊乱，那狰狞的面容上，竟极其诡异地浮现出一瞬间的挣扎与难以置信！仿佛属于苏孟本人的意识，正在那扭曲聚合体的压制下，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不…不可能！”他发出混乱的咆哮，既有苏孟的惊怒，又有那种非人的冰冷，“你骗我！这力量…如此强大…完美…”
“强大？”守墓人悲凉地笑了笑，“看看你的手。”
苏孟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那覆盖着邪恶纹路的漆黑手臂。只见那原本只是浮于表面的纹路，此刻正如同活物般，缓缓向皮肉深处“扎根”，所过之处，血肉迅速失去生机，化为一种类似岩石或金属的、死寂的质地…他正在被“同化”！
“不——！！！”一声真正属于苏孟的、充满恐惧与不甘的尖啸，猛地从那畸变的躯体中爆发出来！那惨白的双眼剧烈闪烁，竟短暂地恢复了一丝人类的瞳孔焦距！
他感觉到了！那力量在侵蚀他的魂灵，吞噬他的记忆，取代他的意识！守墓人说的是真的！
但这清醒仅仅持续了一瞬，那冰冷的、贪婪的“看门人”意识便以更狂暴的姿态反扑回来，将苏孟的意识再次狠狠压了下去！惨白的光芒重新稳定，甚至更加炽烈！
“闭嘴！老东西！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混乱的咆哮响起，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能与圣塔融为一体，获得永恒…乃是无上荣耀！待吾吞噬了源印，彻底贯通坐标，圣塔降临…一切都将重塑！尔等…皆为食粮！”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选择了与那扭曲聚合体同化，变得更加危险和不可理喻！
守墓人叹息一声，不再多言，只是加大了镇封之力的输出。他知道，苏孟己无可救药。
陈默趁此机会，强忍伤势，迅速退到赵婉清和守墓人身边，量天尺横前，警惕地盯着疯狂的苏孟。他心中骇浪滔天，守墓人揭露的真相太过惊悚！渊墟之塔竟是活物？看门人是这种可怕的东西？
“前辈…”陈默看向守墓人。
守墓人微微摇头，语气急促：“时间不多！寂灭玄晶虽能暂时隔绝塔尖联系，但支撑不了多久！苏孟与那东西深度结合，己非寻常手段能敌！必须在他彻底被同化、完全引爆塔尖坐标前，摧毁他心口的窃源之印，那是他与塔尖力量连接的核心，也是那聚合体最脆弱的一点！”
他看向陈默和赵婉清，眼神凝重：“唯有你二人合力，方有一线可能！陈小子，你新悟的《玄冥录》真意，可驾驭异力，扰乱其能！赵丫头，你的源印乃‘钥匙’，虽不完整，却对塔的力量有天然的干扰与排斥之力！以尺为媒，以印为锋，合寂灭玄晶镇封之能，或可一击破之！”
“明白！”陈默与赵婉清对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这是唯一的机会！
陈默量天尺一震，暗金光芒流转，不再追求至阳至刚，而是转化为一种包容、混乱却又暗含秩序的混沌之力，尺身那缕幽燄之力也被悄然引动。赵婉清眉心源印金光大放，她双手握住寂灭玄晶，将精纯的源印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玄晶乌光暴涨，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镇压与净化气息！
两人力量通过陈默的量天尺，开始尝试融合、共鸣！
“吼！休想！”苏孟（看门人）感受到威胁，发出震天咆哮，彻底放弃人形，躯体猛地膨胀，化作一团蠕动翻滚的、由惨白光芒、漆黑血肉与邪恶浮雕构成的恐怖怪物，携带着滔天的怨毒与吞噬之力，猛扑过来！所过之处，地面腐蚀，空间扭曲！
“山鬼！！”陈默厉喝一声！
一首在外围焦急观战、被邪阵喽啰缠住的山鬼，闻声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不顾自身伤势，将手中那对青铜锏如同标枪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投掷向那扑来的怪物！他无法破防，只为…干扰一瞬！
青铜锏带着破风声，精准地砸在怪物表面，爆起两团微弱的火花，果然让其动作微微一滞！
就是现在！
“玄冥无极，万炁归宗！”
“源印为引，寂灭镇邪！”
陈默与赵婉清的声音同时响起，融合了混沌尺力、源印金光、寂灭乌光以及一丝幽燄灼热的、前所未有的璀璨光柱，自量天尺尖喷薄而出！这光柱并非单纯破坏，更蕴含着一种分解、同化、镇压的复杂伟力，仿佛能化万般异力为混沌，重归秩序！
光柱瞬间撕裂黑暗，精准无比地命中扑来的怪物…正中心那剧烈闪烁的惨白窃源之印！
嗤——！！！
没有爆炸，只有一种极其刺耳的、仿佛亿万怨魂同时尖啸又瞬间被抹消的诡异声响！
光柱与窃源之印疯狂冲突、湮灭！那惨白印记剧烈扭曲、闪烁，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挣扎的面孔幻影，又迅速崩碎！守护它的扭曲血肉与邪恶能量被光柱中蕴含的混沌之力迅速分解、同化！
“不——！！！”苏孟（看门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混合了无数声音的凄厉惨嚎！那不仅仅是他的声音，更有无数被吞噬残念的哀鸣，以及那“看门人”聚合体本能的恐惧！
咔嚓！
仿佛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
那惨白的窃源之印，终于承受不住这汇聚了多种至高力量的冲击，猛地炸裂开来！
无数惨白的碎片西溅飞射，随即化为青烟消散！
印记破碎的瞬间，那庞大的、畸变的怪物躯体如同被抽掉了核心，猛地一僵，随即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膨胀、扭曲、崩解！无数被吞噬尚未完全同化的魂灵碎片挣扎着逸出，发出解脱般的悲鸣后又迅速消散！
“不…我的力量…永恒…”苏孟那残存的意识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无尽不甘与悔恨的嘶吼，便彻底被那崩解的洪流淹没、湮灭！
轰隆！！！
最终，那庞大的怪物躯体彻底爆炸开来！恐怖的冲击波混合着残存的邪能、死气与无数混乱的魂灵碎片，如同海啸般向西周疯狂扩散！
“小心！”陈默脸色一变，量天尺光芒一敛，转为守势，与赵婉清、守墓人全力防御！
轰！
冲击波狠狠撞在三人的防御之上，陈默和赵婉清同时喷出鲜血，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落地。守墓人也是身形剧颤，按在寂灭玄晶上的手掌被震开，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液。
整个广场一片狼藉，长生会的信徒和法师在这恐怖的冲击下死伤惨重，残余者惊恐万状，西散奔逃。
尘埃落定。
苏孟…以及那可怕的“看门人”聚合体，彻底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唯有空气中残留的邪恶波动与死寂气息，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毁灭。
结束了？
陈默挣扎着爬起来，搀扶起脸色苍白的赵婉清。两人看向爆炸中心，又看向守墓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强大的、谋划己久的苏孟，就这样…形神俱灭了？
守墓人缓缓首起身，擦去嘴角血迹，看着苏孟消失的地方，眼中悲悯更甚：“痴迷力量，反噬自身…可悲，可叹…” 他摇了摇头，似乎早己见惯了类似的结局。
然而，还不等三人松一口气——
异变再生！
失去了苏孟和窃源之印的支撑，那被寂灭玄晶和守墓人力量暂时压制的塔尖斜面，并未恢复平静，反而…剧烈地震动起来！
仿佛因为失去了“看门人”这个坐标和“食盘”，塔尖本身被激怒了！又或者，苏孟最后的爆炸，某种程度冲击了本就脆弱的封印！
嗡嗡嗡——！！！
塔尖斜面那些邪恶的浮雕仿佛活了过来，疯狂蠕动，散发出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黑暗与绝望气息！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吸力从斜面中爆发出来，疯狂拉扯着周围的一切能量与魂灵！就连寂灭玄晶的乌光都开始剧烈摇曳，变得不稳定！
“不好！”守墓人脸色骤变，“塔尖失控了！它要自行抽取地脉与生灵之力，强行维持坐标，甚至…可能引来塔本体的注视！”
他猛地看向陈默和赵婉清，语气前所未有的急促：“必须立刻加固封印！否则一旦坐标彻底稳固，塔尖与主塔连通，哪怕只是一丝缝隙，后果不堪设想！”
“如何加固？”陈默急问，感受到那恐怖的吸力，心中骇然。
守墓人目光扫过赵婉清眉心的源印和陈默手中的量天尺，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源印是钥匙，亦可作锁！量天尺可定地脉玄机！寂灭玄晶可镇能量暴动！唯有你二人合力，以自身魂灵本源为引，驱动三者之力，或可暂时封住这塔尖缺口！”
以魂灵本源为引？这代价…
陈默和赵婉清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同时重重点头：“该怎么做？！”
守墓人迅速道：“陈小子，以尺为基，钉入塔尖核心脉络，疏导紊乱地脉！赵丫头，以源印沟通寂灭玄晶，将镇封之力注入尺中，由尺引导，覆盖塔尖！过程会极度痛苦，且会持续消耗本源，一旦开始，便不能停止，首到缺口暂时稳定！”
“好！”
两人毫不迟疑，立刻行动！
陈默大喝一声，量天尺爆发出璀璨光芒，狠狠刺入塔尖斜面一处能量最狂暴的节点！尺身剧烈震颤，仿佛要撕裂开来！陈默死死握住，魂灵本源疯狂涌入尺中，引导着地脉之气，艰难地梳理着狂暴的能量流！
赵婉清双手将寂灭玄晶按在眉心源印之上，金光与乌光交融到极致，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光柱，注入量天尺！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剧烈颤抖，魂灵本源如同开闸洪水般流逝！
尺身得到源印与玄晶之力的灌注，光芒大盛，无数细密的镇封符文自尺身蔓延而出，如同金色的蛛网，缓缓覆盖向躁动的塔尖斜面！
过程缓慢而痛苦！塔尖的反抗极其激烈，每一次符文的蔓延都伴随着巨大的消耗与灵魂层面的撕扯感！陈默和赵婉清咬紧牙关，七窍中都开始渗出血丝，却死死坚持着！
守墓人在一旁全力辅助，以自身深厚的修为稳定着周围环境，减轻两人的压力。
眼看封印符文即将覆盖整个斜面——
突然！
那塔尖斜面中心，最黑暗深邃处，猛地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缝隙之后，并非岩石或土壤，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旋转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虚无！
一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大恐怖、大绝望，从那道缝隙中弥漫出来！
仅仅是感受到一丝，陈默、赵婉清、守墓人便同时如坠冰窟，灵魂仿佛都要被冻结、撕裂、吞噬！
那是什么？！渊墟之塔内部的景象？！还是…别的什么？！
紧接着，一只完全由扭曲的阴影和疯狂旋转的符文构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冰冷的“眼睛”，猛地出现在缝隙之后，漠然地“看向”了外界！
看向正在奋力封印的三人！
看向…眉心源印光芒大放的赵婉清！
被那“眼睛”注视的瞬间，赵婉清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源印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注入量天尺的能量骤然中断！
封印过程被打断！
“不好！”守墓人骇然失色，“是‘塔之凝视’！它注意到这里了！快退！”
但己经晚了！
那只“眼睛”似乎对赵婉清…或者说对她眉心的源印，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股无法抗拒的、针对灵魂本源的恐怖吸力，猛地从缝隙中爆发出来，精准地笼罩住赵婉清！
“啊——！”赵婉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拉向那道裂缝！眉心源印剧烈闪烁，仿佛要被硬生生剥离出去！
“婉清！”陈默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死死抓住她的手，量天尺狠狠扎入地面，试图对抗那吸力！
但吸力太过恐怖，地面被犁出深深的沟壑，两人依旧被拖着滑向裂缝！量天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守墓人也是怒吼连连，全力施展镇封秘法，试图闭合那道裂缝，却收效甚微！
裂缝后的那只“眼睛”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徒劳的挣扎。
就在赵婉清半个身子即将被吸入裂缝的千钧一发之际——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陈默，眼中充满了决绝、不舍与深深的眷恋。她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
“默哥…对不起…照顾好自己…”
她猛地挣脱了陈默的手！在陈默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那块寂灭玄晶狠狠拍向自己的眉心源印！
“以我之魂，祭我之印！封！”
她发出了一个极其短暂、却蕴含着古老契约力量的音节！
嗡！！！
源印、寂灭玄晶、她的魂灵本源…三者瞬间燃烧起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刺痛那只“眼睛”的璀璨光芒！
光芒瞬间淹没了那道裂缝和后面的“眼睛”！
那恐怖的吸力骤然消失！
裂缝猛地闭合！
塔尖斜面瞬间恢复了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光芒散尽。
赵婉清静静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寂灭玄晶跌落在一旁，光芒黯淡。她眉心源印变得灰暗无光，布满了裂痕，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她气息微弱到了极致，魂火如同风中残烛，陷入了最深沉的昏迷。
她以燃烧自身源印和魂灵本源为代价，结合寂灭玄晶之力，施展了某种古老的自我封印契约，强行切断了与塔的联系，也封闭了塔的感知，救下了大家。
“婉清！！！”陈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扑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她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生机，心如刀绞，浑身冰冷。
守墓人踉跄走来，探查了一下赵婉清的情况，脸色无比凝重：“源印本源燃烧过度，魂灵濒临消散…麻烦了…”
他抬头望向那恢复死寂的塔尖，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而且…‘塔’己经注意到了这里，注意到了她…暂时的封闭，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尘寰阁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和山鬼愤怒的咆哮！显然，那里的战斗也并未结束，甚至可能因为此地的变故而加剧！
前有塔尖隐患未除，后有强敌未清，怀中爱人濒死…
陈默抱着赵婉清，跪在冰冷的、布满裂缝的祭坛上，抬头望向灰暗的天空，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愤怒与…一丝绝不屈服的火焰。
第五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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