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燄之灾虽暂告平息，但尘寰阁内却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沉闷。并非书籍的陈旧气息，而是一种源自地底深处的、若有若无的震颤，如同巨兽沉睡中的鼾声，牵动着人的心弦。
陈默静立在柜台前，目光落在玻璃皿中那滴新生的墨滴之上。它漆黑如最深的夜，却并非死寂，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偶尔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与脚下地板传来的微弱震动产生着奇妙的共鸣。
这墨滴源自《玄冥录》人卷的灰烬，是周文渊百年执念与幽燄净化的最后残留，其性质难以捉摸。
“老板，你觉不觉得...这地板好像在唱歌？”李明抱着一摞刚整理好的书，有些心神不宁地凑过来，耳朵几乎要贴到地上，“嗡嗡的，有点像...有点像之前幽燄爆发前的感觉，但又不太一样，没那么...吓人。”
陈默瞥了他一眼。李明的感知似乎变得敏锐了，这或许与他身具周文渊血脉，又亲身经历了镜湖危机有关。但这变化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不是唱歌，是能量共鸣。”陈默指尖轻点柜台，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顺着桌腿渗入地下，试图探查，“这墨滴与地底的东西，产生了联系。”
话音未落，那墨滴仿佛被惊动，突然在皿中轻轻一跳，一道极淡的幽光扫过李明的手背。
“嘶——”李明猛地缩回手，像是被静电打到，惊疑不定地看着手背，“它...它刚才好像...吸了我一下？”
陈默抓起他的手，运转望气术仔细探查。只见李明手背皮肤下，一丝极细微的、与墨滴同源的能量正缓缓渗入，与他自身的血气交融。更令人惊讶的是，周围空气中残留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幽燄气息，竟像是受到吸引般，向着李明的手背汇聚，随即被那丝墨滴能量吞噬、转化。
“你...”陈默眉头紧锁，“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李明活动了一下手腕，茫然道：“没有啊，就是刚才麻了一下。咦？好像...鼻子更灵了？能闻到好多以前闻不到的味道...”他使劲吸了吸鼻子，脸色突然一变，指着墙角，“那边！好像有股淡淡的...烧焦的头发味？还有点腥...”
陈默顺着望去，墙角空无一物，但他知道，那里是之前幽燄分神最后消散的地方。李明竟然能感知到如此微弱的气息残留！
这变化绝非寻常。陈默立即取出一张测灵符贴在李明额头。符纸微微发亮，显示李明的灵觉活性远超常人，但其能量波动却有些紊乱，正缓慢地与环境中残存的幽燄气息进行着极其细微的交织。
“从今天起，你随身带着这个。”陈默将一枚用特殊药材浸泡过的护身符递给李明，“尽量不要独自去能量杂乱的地方。”
李明似懂非懂地接过，显然还没完全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这时，里间传来轻微的响动。赵婉清虚弱地扶着门框走出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些神采。
“婉清姐，你怎么起来了？”李明连忙上前搀扶。
赵婉清微微摇头，目光却落在柜台那滴墨滴上，怔怔出神：“我好像...听到它在说话...”
陈默心中一动：“听到什么？”
“很模糊...像是很多人在低声哭泣...又像是...松了一口气...”赵婉清努力分辨着，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太阳穴，“还有...很多零碎的画面...战火...黑色的雨...还有一个很温暖的光团...”
她的能力也发生了变化！不再仅仅是守墨人对墨料的感应，似乎能捕捉到物品上残留的情感印记和记忆碎片了！这恐怕与她最后时刻以血墨激发镇渊璧，深度接触了那股净化之力有关。
陈默将墨滴推近她一些：“试着感受这个。”
赵婉清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墨滴上方，闭目凝神。片刻后，她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混乱...极致的痛苦和悔恨...但最后...是解脱和...希望？它很...饥饿？不，是渴望...渴望完整...”
她的话语破碎，却信息量巨大。
墨滴似乎被她的感知激活，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表面泛起涟漪！同时，地板下的震动陡然加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方重重撞击了一下！
咚！
一声闷响清晰可闻，连李明都听得清清楚楚！柜台上的茶杯微微晃动。
三人脸色都变了。
陈默立刻俯身，将手掌紧贴地面，灵力全力运转向下探去。这一次，他感知得更加清晰——那波动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源远流长，深不可测。其核心，正位于尘寰阁正下方极深之处。而新生墨滴的波动，正与之遥相呼应，仿佛失散的部分渴望回归整体。
“这下面...到底埋着什么？”李明声音发颤。
陈默沉默不语。《舆宙秘要》中关于陈家祖宅的记载语焉不详，只提及地下有“重器”，非家族存亡之际不可轻动。祖父临终前也曾含糊地提过“守好书店，守好地下”。他从未像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就在他试图进一步探查时，书店的门铃突然被人粗鲁地摇响。
一个穿着冲锋衣、身材精干、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书店内部，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墙壁。他肩上挎着一个沉重的工具包，沾满泥土的鞋边还沾着几片新鲜的苔藓。
“请问...”李明刚开口。
男人首接打断他，目光却落在陈默身上，语气肯定：“这里的能量场不对劲。地下有东西快醒了，是吧？而且，刚经历过高强度能量冲击，余波还没散尽。”他抽了抽鼻子，像猎人辨别气味，“还有股...阴冷的火味，没烧透的那种。”
陈默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先生是？”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代号和联系方式：“叫我‘山鬼’就行。搞地质勘探的，顺便...找点有意思的‘矿’。你这店底下，矿脉动静不小啊。有兴趣聊聊吗？”
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了柜台上的那滴墨滴。
陈默的心缓缓沉下。麻烦，总是来得比预料更快。
而地板之下，那古老的回响，再次传来。
这一次，更加清晰，仿佛近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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