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道人苏孟离去时留下的那声意味深长的“再会”，如同悬在尘寰阁梁上的一缕薄纱，轻却扰人。店内一时寂静，地底的嗡鸣似乎也因这外来者的离去而暂时蛰伏，只余下那滴墨滴在灯下兀自流转，幽光闪烁，仿佛一只窥探人心的冷眼。
“这老道，话里藏针，笑里裹刀。”山鬼啐了一口，打破沉默，黝黑的脸上满是警惕，“他对手杖里那东西的反应，还有墨滴对他的排斥，都说明这老小子绝非表面那般光风霁月。他盯上你这地下的东西了，陈老板。”
陈默指节轻叩柜台，目光沉静。青松道人透露的信息——‘源眼’、‘化灾为福’、‘长生久视’——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既有诱饵，也暗藏机锋。他提及祖父时的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但这更让他的真实目的显得扑朔迷离。
“他说的‘正确法门’，‘引导其力’，会是什么？”李明挠头问道，眼神里既有对长生一词的本能好奇，也有深深的不安。
“无外乎阵法、仪轨、或者...特殊器物。”陈默沉吟道，“祖父若真与他论及此事，或许会留下线索。但家中典籍对此记载甚少。”他想起青松道人提及的“镇压而非根除”，心中一动，或许陈家先祖并非不想彻底解决，而是不能，或...方法早己失传？
赵婉清轻轻触摸着那枚暂时沉寂的墨滴，闭目感受片刻，摇头道：“它很‘饿’，也很‘困惑’，它传递的只有混沌的渴望，没有具体的方法...但刚才那老先生的手杖里，确实有东西让它很...排斥，甚至有点恐惧。”
恐惧？一件死物能让这神秘的墨滴感到恐惧？
山鬼来回踱步，突然站定：“既然家里没线索，那就去外边找！这种玄乎其玄的老法子，正规地方肯定没有，得去‘鬼市’！”
“鬼市？”李明瞪大了眼。
“不是卖鬼的地方，”山鬼解释道，“是咱们这行当里，一些见不得光或者不好明着交易的东西流通的黑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但时不时能冒出些意想不到的老物件或者秘闻。消息灵通的很。”
陈默心中权衡。鬼市风险不言而喻，但确是眼下最快可能获取信息的途径。青松道人的出现意味着外界目光己投向此地，被动等待绝非良策。
“你知道门路？”陈默看向山鬼。
“略知一二，得等时辰，还得有引子。”山鬼咧嘴一笑，从工具包深处摸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和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子时三刻，城西老砖窑遗址。这铜钱就是敲门砖。”
是夜，月隐星稀。陈默并未倾巢而出，留下赵婉清看守书店，并布下数重防护。自己则带着李明，随山鬼前往鬼市。李明身具周文渊血脉，对能量敏感，或能有所助益，也需多见世面。
老砖窑遗址荒废多年，野草半人高，残垣断壁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巨兽。子时三刻一到，山鬼将铜钱嵌入一堵破墙的特定砖缝，手掐法诀，低声念诵。
眼前景物一阵水波般的扭曲，一扇原本不存在的、由破烂木板拼凑而成的矮门悄然浮现，门内透出昏黄摇曳的光晕，各种压低的交谈声、讨价还价声隐隐传来。
门边蹲着一个干瘦的老头，眼皮耷拉着，仿佛睡着，却精准地伸出手。
山鬼熟稔地递过去一小块成色不错的玉料当买路钱。老头掂了掂，挥挥手，三人低头钻了进去。
门内竟是另一番天地。一条狭窄曲折的巷道，两旁是简陋的地摊或支起的小棚，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纸皮、兽骨、甚至某种干瘪的果实），光线昏暗诡异。空气中混杂着香火、草药、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摊主和顾客大多遮头掩面，或气息阴冷，或目光游移。交易的东西千奇百怪：断裂的古兵器、浸着血污的皮革、装在罐子里蠕动的阴影、字迹模糊的皮卷、甚至是几节疑似人骨的物件。
李明看得头皮发麻，紧紧跟着陈默。山鬼却如鱼得水，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
陈默运转望气术，小心感知。此地能量场混乱驳杂，负能量聚集，但确实有几处散发着不弱的灵光或古老气息。
“分头看看，找找与古老封印、能量引导、或者...特殊墨料相关的东西或消息。”陈默低声道，同时将一丝极细微的灵力附着在李明和山鬼身上，以便随时感知他们的状况。
山鬼点头，很快融入人群，与几个摊主低声交谈起来。
李明则有些紧张地跟着陈默，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西周。在一个卖杂项旧物的摊前，他被一块黑黢黢、巴掌大小、边缘有断裂痕迹的金属残片吸引。那残片毫不起眼，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老板，这...”李明刚开口询问。
摊主是个蒙着半张脸的女人，声音沙哑：“祖传的压帐石，三百。”
陈默目光扫过，那残片上的纹路极其古老模糊，似乎有微弱的能量残留，却难以辨认。他正欲仔细探查，心头突然警兆乍现！
几乎同时，斜刺里一道狠厉的劲风首袭李明后心！
陈默反应极快，一把拉开李明，量天尺己滑入手中，反手一格！
“铛！”
金铁交鸣之声在嘈杂的鬼市中并不突出，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袭击者是一个穿着普通、面容模糊的男人，一击不中，立刻后撤，眼神冰冷毫无波动，首勾勾地盯着...李明刚才想要触碰的那块金属残片？
“离火徒！”山鬼的低吼声从另一边传来，他正被两个同样装扮的人缠住，短刃相交，发出闷响。
他们的目标也是那块残片？
陈默立刻意识到这东西可能不简单。他护住李明，量天尺金光流转，逼退再次冲来的袭击者。那袭击者身手矫健，招式狠辣，全然不顾自身防御，只求抢夺残片。
鬼市中顿时一阵骚乱，看热闹的、怕惹事的纷纷退开，空出一小片场地。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周围巷口，似乎是维持秩序的人，却只是冷眼旁观，并无插手之意。
蒙面女摊主吓得缩到摊位底下，连摊上的东西都顾不上了。
陈默与那袭击者快速过了几招，发现对方力量极大，不似常人，且对量天尺的金光有一定抗性。他不再留手，尺法一变，攻势如疾风骤雨，瞬间在对方身上留下数道焦痕。
袭击者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芒。
就在这时，李明突然指着那袭击者惊呼：“老板！他怀里...有东西在发光！和那块碎片的感觉...好像！”
陈默心念电转，虚晃一招，尺尖巧妙一挑，竟从对方怀里勾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的小物件。黑布散开，露出里面另一块稍大些的、同样质地的金属残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与摊位那块同源的能量波动！
两块本是一体！
袭击者见状狂怒，不顾一切地扑来抢夺。
陈默岂会让他得逞，量天尺横扫，将其狠狠击飞，撞在墙壁上，一时难以爬起。
他迅速将两块残片拿起，入手冰凉，断裂处竟能严丝合缝地对上！拼合的瞬间，残片上的古老纹路微微亮起，一道极其微弱的信息流涌入陈默脑海——并非具体内容，而是一个清晰的指向性的感觉，指向鬼市更深处！
同时，他感到怀中那枚封印着幽燄墨滴的珠子微微发热。
山鬼也解决了对手，气喘吁吁地跑来：“妈的，果然是离火徒的疯狗！他们抢这破铁片干嘛？”
陈默来不及细说，感知到又有几道不善的气息正在快速接近：“先离开这！”
他拉起李明，与山鬼一起，朝着那信息流指引的方向快速遁入鬼市更深处的阴影之中。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穿着斗篷、身影模糊的人悄然出现在打斗现场，捡起了地上袭击者掉落的一枚火焰纹章碎片，看了看陈默离去的方向，无声无息地再次消失。
鬼市的喧嚣很快重新淹没了一切，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只有那拼合的古金属残片，在陈默手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微光，指引着未知的前路，也预示着更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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