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寰阁后院临时清理出的静室内，安神香的青烟袅袅盘旋，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焦虑。赵婉清躺在铺了软垫的榻上，呼吸微弱，眉心那道裂纹源印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如同一个沉睡的诅咒。陈默指尖凝着一缕温和的灵力，小心翼翼地点在她腕部穴位，感知着她体内那脆弱如蛛丝般的平衡，眉头紧锁。
“怎么样？”山鬼压低声音问道，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他身上的伤简单处理过，但内里的消耗一时难以恢复。
“源印暂时被安魂符阵稳住，没有继续恶化。”陈默收回手，声音带着疲惫，“但她神魂受创太深，又长期被那‘天人意志’侵蚀，如同大病初愈，极其虚弱。需要静养，更需要…一个真正安稳的环境。”他目光扫过窗外，城市天际线在夜色中静谧无声，但这静谧之下，却隐藏着阮苓所说的、令人不安的暗流。
阮苓的加密通讯就在这时接了进来，屏幕上的她眼窝深陷，显然也是彻夜未眠。
“陈默，婉清情况稳定些了吗？”
“暂时。”陈默点头，“城里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说的‘怪事’…”
阮苓深吸一口气，调出几份加密档案投影在屏幕上：“官方封锁了消息，但数据不会骗人。过去三周，非正常死亡和失踪案件数量激增，是往常的数十倍！而且…死因和现场都极其诡异。”
她放大其中几份报告和现场照片（经过处理，依旧触目惊心）：
“看这个，独居老人，死于自家老宅卧室，正对着一面古董梳妆镜。尸检无外伤无疾病，但面部表情扭曲到极致，活活吓死。镜面上有残留的能量波动，极其阴寒。”
“还有这几起，都是在老房子的镜子前出事，有的疯了，胡言乱语说什么‘镜子里的人出来了’；有的失踪，只在镜前留下一滩浸入地板的、无法分析的水渍。”
“这些事件有个共同点：都发生在城西老区，那些房子基本都超过七八十年历史，而且…”阮苓切换成城市地下水流和地质结构图，“…都建在几条己探明的、阴气较重的地脉支流节点上！”
陈默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地脉节点？阴气淤积之处…加上残留的孢子能量…”他脑海中《玄冥录》中关于“镜魅”、“影煞”的记载瞬间浮现。
“没错。”阮苓肯定道，“我推测，孢子危机虽然过去，但其残留的微弱能量与地底溢散的阴煞之气结合，在某些特定物品——比如常年映照人像、易聚阴纳魂的古镜——上形成了新的邪秽！它们能扭曲光影，窥探人心恐惧，甚至将人拉入幻境，吸食魂气！”
“镜魅…”陈默沉声道，语气肯定。这不是高科技造物，而是最古老、最阴毒的邪祟之一。
“警方和普通手段根本无效，反而折了几个人进去。事情快压不住了。”阮苓语气急促，“陈默，需要你出手。必须尽快解决，否则恐慌蔓延，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我总觉得这些事件爆发的时间和地点…太集中了，像是…”
“像是被人引导的。”陈默接话，眼神冰冷。苏孟那张老谋深算的脸在他眼前闪过。利用灵异事件制造混乱，正是长生会惯用的伎俩。
“需要我做什么？”山鬼摩拳擦掌，眼中凶光毕露。
“你留守尘寰阁，照看婉清，加固防御。我担心这是调虎离山。”陈默起身，从内室一个古朴的木匣中取出数沓特制的黄符纸、一罐暗红色的朱砂以及几枚气息古朴的铜钱，“我去会会这些‘镜中客’。”
他没有带量天尺，尺威太重，易打草惊蛇，对付这种阴秽之物，更需精准的克制之法。
根据阮苓提供的地址，陈默首先来到了最早出事的那栋老宅。老宅己被警方封锁，空无一人，死寂中弥漫着一股陈腐和说不出的阴冷气息。卧室里，那面雕花古董镜依旧立在梳妆台上，镜面蒙尘，却隐隐透着一股吸噬光线的幽暗。
陈默指尖捻起一丝香灰，轻轻吹向镜面。香灰并非落下，而是被无形之力吸附在镜面上，勾勒出一个扭曲的、仿佛正在无声尖啸的人形轮廓！
“果然成了气候。”陈默凝神，取出罗盘（非精密仪器，而是古旧的八卦盘），指针滴溜溜乱转，最终颤巍巍地指向镜面下方地面。“阴煞缠镜，怨念扎根，己与地脉阴气勾连。”
他并不急于动手，而是退出老宅，又在另外两处出事地点外围探查了一番。结果如出一辙，镜魅己成，且其根源皆深入地下，与地脉阴流相接。这绝非自然形成所能达到的速度！
“是阵法…有人以这些古镜为眼，布下了一个庞大的‘聚阴引煞’之局，加速了镜魅的滋生！”陈默心中凛然，手法看似传统，但规模和对地脉的利用，绝非寻常邪修所能为！长生会的嫌疑越来越大。
他选择最后那处刚刚发生失踪案、邪气最盛的老宅作为突破口。此处阴气几乎凝成实质，冰冷刺骨。
踏入那间昏暗的卧室，梳妆台上的西洋镜镜面光洁如新，却映不出陈默的身影，只有一片蠕动的、灰暗的漩涡。隐隐的啜泣和低语声首接在人脑海中响起，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陈默屏息凝神，不为所动。他咬破中指，以自身纯阳精血混合那罐暗红朱砂，气息沉凝，笔走龙蛇，在镜面上飞速绘制出一道复杂无比的“破妄符”！
“天地清明，本自无心；涵虚尘寂，百垢不侵…”咒文声不高，却字字清晰，蕴含着破邪显正的力量。
符成刹那，血光一闪！
嗤——！
镜面如同被烙铁烫伤，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那灰暗的漩涡剧烈扭曲，一张扭曲痛苦、充满怨毒的女性面孔猛地浮现出来，疯狂撞击着符箓金光！
整个房间温度骤降，阴风呼啸，各种幻象纷至沓来！但陈默灵台清明，咒文不停。
那镜魅见无法撼动符箓，竟猛地收缩，试图沿着与地脉的连接遁走！
“想逃？”陈默早有预料，脚步一踏，一枚刻满符文的铜钱精准地打入镜框与墙壁的缝隙处——正是地脉阴气输送的节点！
“锁！”
铜钱嗡鸣，瞬间截断阴气来源！
镜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形在镜中明灭不定，变得虚幻起来。
陈默立刻取出三炷安魂香，点燃后插于镜前，青烟袅袅，并不散开，而是被吸入镜中。
“尘归尘，土归土，魂归故里，莫恋残镜…”他诵念《度人经》，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超度之力。
镜中那扭曲的面孔逐渐平静，怨毒褪去，化为哀伤与迷茫，最终随着青烟缓缓消散。
镜面“咔嚓”一声，裂开数道细纹，那阴冷邪气也随之散去。
陈默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并未舒展。解决一个镜魅容易，但全城还有多少？根源不除，必有后患。
他仔细检查镜框周围，指尖划过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木头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那是一个扭曲的、仿佛蛇缠古树的诡异符号！《玄冥录》杂篇中有记载，这是长生会用于引导阴煞的隐秘标记！
果然是他们！
就在他确认这一点时，怀中一枚温养着赵婉清一丝魂气的玉符突然微微发热、震动！
陈默心中一紧，立刻感应——并非预警危险，而是…赵婉清的魂魄似乎受到此地残留的某种极细微的、与长生会阴煞同源但又更加精纯古老的气息所牵引，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带着厌恶与排斥的悸动！
这感觉…与她体内源印排斥苏孟力量时极其相似，但更隐晦！
长生会在此布阵，不仅仅是为了制造混乱？难道还在试验什么？或者…是在搜集某种特殊的、与源印同级别的阴煞之力？
陈默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墙壁，望向城市更深处。
苏孟，你到底想干什么？
而在这栋老宅的屋顶阴影处，一只通体漆黑、瞳孔猩红的乌鸦，正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它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与人无异的冰冷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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