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幸存者的胸口。
昔日还算稳固的结界,如今只余一层薄如蝉翼的微光,勉力抵御着窗外城市夜空那愈发浓郁的不祥氤氲。竹叶无精打采地垂着,仿佛也吸饱了绝望的气息。屋内,草药与消毒水的苦涩味道挥之不去,混杂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一种更深层的、力量枯竭后的虚乏感。
寂静,是主旋律。却非安宁,而是重伤后的喘息,是失去后的空茫,是紧绷至极限、一触即断的死寂。
赵默靠坐在墙角的阴影里,脸色是一种不见血色的苍白,嘴唇紧抿,压抑着不时翻涌上喉头的腥甜。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那场引爆塔核心的豪赌,几乎榨干了他的一切。观测者的浩瀚感知萎缩成一片刺痛的空茫,镜像的星辰之力黯淡如风中残烛,傩面的守护微光更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三种力量并非消失,而是如同过度透支的肌体,陷入了深度的、不知能否苏醒的沉眠。唯有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像两口冻彻骨髓的寒潭,倒映不出丝毫波澜。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屋内。
周医生是其中最忙碌的一个,原本素净的道袍沾着药渍和干涸的血痕,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老屋本就不充裕的药材储备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她先是仔细为赵默换药,指尖灌注着微弱的治愈灵光,勉强稳住他体内那些可怕的裂纹,眉头却越皱越紧。
“本源损伤太重,寻常药物只能吊住性命,修复...需要机缘和珍品。”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医者面对绝症时的无力感。随后,她又去查看苏清。
苏清蜷在另一侧,数据化的左臂被一层淡淡的、由周医生符箓化成的青光包裹着,边缘那令人心悸的分解逸散似乎被暂时遏制,但手臂本身依旧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半透明的晶体状,时不时传来细微的、仿佛灵魂被啃噬的抽痛,让她额头沁出冷汗。她咬着唇,忍耐着,大部分时间都望着赵默的方向,眼神里交织着深切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被抛下的恐惧。她偶尔会尝试调动那微乎其微的精神力,去勾勒脑海中那段残缺的净化仪式,每一次失败都让她脸色更白一分。
水晶则抱膝坐在离大家稍远的地方,下巴抵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姐姐紫电最后被抛飞消失的银光,和陈涛倒下时沉寂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交替闪现。那枚曾与她有所感应的银光票根此刻冰冷地贴着她的口袋,再无丝毫反应,仿佛也随着姐姐一同逝去了。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瓷娃娃,沉默地浸泡在悲伤里。
屋子的另一头,气氛同样凝重。
雷烈躺在一块铺着的毯子上,焦黑的皮肤下新肉艰难地生长,不时因疼痛而抽搐一下,发出压抑的闷哼。他的雷电力量恢复得稍快,暴躁的脾气也因此更容易点燃,时常对着空气低声咒骂,目光扫过赵默这边时,毫不掩饰其中的怨怼和警惕。
唐婉守在他身边,脸色同样不好看,精神力的透支让她看起来有些恍惚,但她依旧强打着精神,一边照顾雷烈,一边分神注意着角落里的阿宇。
阿宇的情况最令人不安。他蜷缩在最深的阴影里,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皮肤下,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着的毒蛇,不时诡异地蠕动、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似乎在用全部意志对抗着体内的异变。唐婉在他周围布下了几道微弱的精神屏障,既是约束,也是保护,但谁都知道,这绝非长久之计。
资源在飞速消耗。食物、清水、药品...尤其是蕴含灵气的药材和修复本源的奇物,几乎见底。周医生清点库存时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心上。
绝望,如同潮湿的霉斑,在沉默中悄然蔓延。
首到那天下午。
赵默正闭目尝试感应体内那死寂的力量核心,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悸动!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意识深处。
他猛地睁开眼,看到放在身前的那几片来自塔核心的、焦黑扭曲的金属碎片(上面残留着林小雨的印记),正极其微弱地闪烁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高频的嗡鸣。
与此同时,他那片空茫的观测者感知中,一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坐标光斑,如同黑夜中即将熄灭的残烛,顽强地亮起,并开始不规则地剧烈闪烁!位置指向——城郊,某处早己被遗忘的、废弃的古老庄园。
林小雨...她留下的坐标!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异常活跃起来!
赵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入掌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医生也豁然抬头,看向老屋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陈旧罗盘。罗盘的指针正在疯狂摇摆,最终颤抖地指向了与坐标相同的方向,盘面上浮现出代表极度危险与未知的暗沉光泽。
“能量异常...边界波动...”周医生声音干涩,“那个方向...有‘入口’正在形成...很不稳定,但...确实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新的规则场景!即将开启!
绝望之中,陡然出现了一条路。但这条路,是通往生机,还是更深的地狱?
“不行!”周医生第一个反对,目光扫过赵默、苏清和水晶,“你们的状态根本不足以应对任何怪谈!那是送死!”
“留在这里,同样是等死。”赵默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他扶着墙壁,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站起身。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抗议,但他的脊梁挺得笔首。“资源不够。线索...可能就在那里。”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闪烁的碎片上。
苏清挣扎着想站起来:“我跟你去!”
“清丫头!”周医生厉声阻止。
“我的手臂...需要那里的东西...我知道...”苏清倔强地看着赵默,又看向周医生,“呆在这里,它也只会慢慢吞噬我...不如...”
水晶也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偏执的光:“姐姐...会不会也在...”
另一边,雷烈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忍着痛冷笑道:“妈的...总算有点新动静了!老子可不想烂在这破屋里!唐婉,准备一下!”他显然也感知到了异常。
唐婉蹙眉,低声道:“你的伤...”
“死不了!”雷烈打断她,眼神凶狠地扫过赵默,“有‘宝贝’大家一起‘拿’嘛!”他的目光在赵默和周医生之间逡巡,显然打算紧跟,伺机而动。
角落里的阿宇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压抑嘶吼,皮肤下的红芒骤亮了一瞬。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复杂和紧张。内部的重伤未愈,外部的强敌(其他轮回小队)可能同样会被吸引,前路更是吉凶未卜。
赵默没有理会雷烈的挑衅,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闪烁的坐标上,感受着其中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波动。
那不是邀请,更像是...一种急促的警告,或者说...最后的呼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
“准备一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小时后,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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