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规则如同钢印,深深烙入脑海,带来一阵短暂的、仿佛灵魂被窥探的刺痛与眩晕。
【规则一:请保持安静,尤其在走廊和病房区域。喧哗会惊扰“休息”的病人。】
【规则二:医护人员是值得信赖的。请务必服从身穿“洁净白大褂”的医生的指令,配合“佩戴完整护士帽”的护士的工作。】
【规则三:注意区分“感染区”与“洁净区”。地面有“黄色隔离线”的区域绝对禁止踏入。】
【规则西:如需帮助,可前往一楼“导诊台”询问。但请注意,导诊台护士只在“她”认为需要时才会回答“是”或“不是”。】
【规则五:医院提供营养餐食。每日“送餐铃”响起时,请务必前往指定地点领取并“食用”配发的“流质食物”。】
【规则六:病房床头卡上的信息至关重要。请确保你所在的病房床头卡信息与你“本人状态”相符。如不符,请立即联系护士更换,但切勿自行修改。】
【规则七:医院电梯禁止使用。楼梯是唯一安全通道,但请切记“上行靠左,下行靠右”,切勿触碰楼梯扶手。】
【规则八:如遇到身穿病号服、不断重复“我好疼”或“救救我”的患者,请勿对视,勿回应,立即远离。】
八条规则,字字冰冷,句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未知杀机。
医院那洞开的大门内,仿佛因规则的降临而变得更加幽深,那声若有若无的、如同集体叹息的声响过后,死寂重新笼罩,却比之前更加沉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默默注视着新来的“病人”。
前方,“白鸽”小队的三道身影在门廊的阴影中停顿了片刻,显然也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规则信息。为首的“医生”迅速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刻以更谨慎的姿态,彼此掩护着,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诊大厅的昏暗之中。他们没有理会身后的周芮和埃尔顿,显然打定主意各行其是。
周芮深吸一口气,压下因规则冲击和伤势带来的阵阵心悸,看了一眼身旁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的埃尔顿。
“跟紧我,绝对安静,眼睛放亮。”她用几乎只有气流能感知的音量叮嘱,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白鸽”小队消失的方向以及整个大厅的环境。“注意所有细节,尤其是地面线和医护人员着装。”
埃尔顿用力点头,破碎眼镜后的眼睛努力瞪大,试图看清昏暗中的一切,学者本能让他疯狂记忆和分析着刚得到的规则条目,尤其是那条充满矛盾的规则六,让他感到极度不安。
两人悄无声息地踏入门诊大厅。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浓烈的消毒水味试图掩盖一切,却根本无法压过那股更深层的、药物腐败的甜腻、血液的铁锈味、以及某种…肉体轻微腐烂的微臭。空气粘稠得仿佛能粘在皮肤上。
大厅极其宽敞,却破败不堪。挂号窗口的玻璃布满裂纹和污渍,后面空无一人。塑料座椅东倒西歪,很多上面还残留着深色的、不明成分的污迹。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碎纸屑,散落着废弃的纱布、针头、以及被撕扯过的病历本。
光线主要来自高处几盏残存的、滋滋作响的荧光灯管,投下惨白却摇曳的光斑,让阴影显得更加跳动和不确定。
周芮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地面上。果然,在一些区域,可以看到模糊的、斑驳的黄色油漆线,歪歪扭扭地划分出一些区块,有些圈起了整片候诊区,有些则只是划在某个柜台或门口。规则三:黄色隔离线,绝对禁止踏入。 这些线就是生死线!
她立刻用手势示意埃尔顿注意脚下,两人沿着没有黄线的区域,紧贴着墙边,缓慢移动。
“白鸽”小队己经分散开,但并未走远。“医生”在检查导诊台(规则西涉及的区域),“护士”在观察几条通往不同方向的走廊入口,“药剂师”则蹲在地上,用一个小型仪器检测着地面的尘埃成分,面具下的目光异常专注。
周芮的视线扫过大厅各处,试图寻找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或物品。她的目光忽然定格在远处墙角,一个倒在地上的手推药品车旁。车旁散落着几个小药瓶,其中一个瓶子的标签似乎比较完整。
或许有可用药品?或者至少能知道这是什么药?
她打了个手势,和埃尔顿小心翼翼地向那边挪动。每一步都轻如羽毛,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触犯规则一。
就在他们移动时,异变突生!
“呃…嗬…”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仿佛喉咙被痰液堵塞的痛苦呻吟声,从大厅另一侧的密集座椅阴影中传来!
所有人瞬间僵住,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模糊的、穿着条纹病号服的身影,正蜷缩在几张倾倒的座椅后面,身体微微抽搐着,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吸气声。
规则八:如遇到身穿病号服、不断重复“我好疼”或“救救我”的患者,请勿对视,勿回应,立即远离。
这个声音…虽然不是在明确重复那两句话,但无疑是病痛中的哀鸣!属于必须远离的范畴!
“白鸽”小队反应极快,“医生”立刻打了个后退隐蔽的手势,三人如同鬼魅般迅速退入了一个挂号窗口下方的阴影里,屏息凝神。
周芮也猛地拉住埃尔顿,止住脚步,缓缓蹲下身,借助一个倾倒的垃圾桶作为掩体,心脏狂跳。
那呻吟声持续着,时断时续,在死寂的大厅中显得格外刺耳。并没有其他变化发生。
难道…规则八的判断标准更严格?任何病号服者的声音都不能听?或者…这是个陷阱?
就在众人高度紧张之际——
咔嗒…咔嗒…
一阵清脆而有节奏的、仿佛硬底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脚步声,从一条侧廊中传来!
由远及近,稳定而清晰,打破了之前的死寂,却带来了更大的恐惧!
规则一要求保持安静!这脚步声如此清晰,会不会触怒“休息”的病人?!
周芮和“白鸽”小队都死死盯向脚步声传来的廊道口。
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是一名护士。
她推着一辆不锈钢的药品车,车轱辘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穿着白色的护士裙,头戴一顶白色的护士帽——帽子似乎有些歪斜,但看起来是“完整”的。她的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标准化、却毫无温度的浅笑。
规则二:配合“佩戴完整护士帽”的护士的工作。
她是…可信的?还是…?
护士推着车,径首朝着那个发出呻吟声的病人角落走去。
她停在那个蜷缩的病人面前,弯腰,似乎查看了一下。然后,她从药品车上取出一支巨大的、针筒粗得吓人的注射器,里面充满了某种浑浊的、暗黄色的液体。
没有交流,没有询问。
护士动作熟练而果断,首接将针头扎进了病人的脖颈!
“嗬——!”病人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被扼住喉咙般的抽气声,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下去,再无任何声息。
护士拔出针头,用一块纱布随意擦了擦针眼,将注射器扔回车内。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她推着车,咔嗒咔嗒…转向另一条走廊,消失在黑暗中。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高效,却冰冷残忍到令人骨髓发寒!
这就是“配合护士工作”的可能含义?这就是“惊扰病人”的下场?还是说…这只是医院日常的“治疗”?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白鸽”的“护士”队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装备,眼神凝重。“医生”队长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护士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个彻底无声息的病人角落。
周芮的心沉了下去。这规则…比想象的更诡异,更…主动。
必须尽快离开大厅,这里太开阔,太容易暴露。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倒地的药品车。现在那边暂时安全了。
她示意埃尔顿,两人再次小心翼翼地向目标移动。
终于,他们靠近了药品车。周芮迅速扫过散落的药瓶,手指飞快地掠过一个标签相对完整的棕色小瓶——【氯丙嗪注射液 - 镇静作用】。是强效镇静剂!她毫不犹豫地将小瓶滑入袖中。或许有用。
就在她拿到药瓶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药品车底下,似乎压着一本皱巴巴的册子。
是…门诊流程指南?
她心中一动,极轻地将其抽了出来,塞进怀里。
而埃尔顿的注意力,则被药品车旁墙壁上的一张破损的公告栏吸引。上面贴着一张模糊的、泛黄的医院楼层导览图,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张打印的、字迹有些歪斜的公告:
【通知:近期“躁动型臆想症”患者增多,请各位医护人员加强巡视,一经发现,立即执行“7号镇静方案”,确保其他患者休息质量。】
规则一…“惊扰”…“休息”… 原来如此!刚才那个病人,可能就是被判定为“惊扰”了他人,被“处理”了!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轻微的、仿佛水滴落地的声音,从埃尔顿身后响起。
埃尔顿浑身一僵,缓缓扭头。
只见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原本关闭着的、标识着【器械清洗室】的房间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门缝下的地面上,正缓缓汇聚着一小滩…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液体正一滴滴从门内滴落。
而那扇门上,没有任何黄色隔离线。
清洗室…怎么会有血?
埃尔顿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他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半步,想凑近门缝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越过门槛阴影的瞬间——
“嗬!!!”
一声非人的、极度痛苦的嘶吼猛地从门内爆发出来!同时,一只苍白浮肿、爬满暗红色网状纹路、指甲剥落的手,猛地从门缝里伸出,抓向埃尔顿的脚踝!
规则一被打破了?!还是触发了别的什么?!
埃尔顿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跳去,却因伤势和惊慌,脚下绊到散落的纱布,眼看就要摔倒发出更大声响!
千钧一发之际!
周芮猛地探手,一把抓住埃尔顿的后衣领,用尽全力将他向后一拽!同时另一只手银光一闪,一枚细小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埃尔顿颈后某个穴位,瞬间麻痹了他的声带,让他连惊呼都发不出来!
噗通!
埃尔顿重重摔在地上,却只发出一声极其沉闷的、被强行压抑的撞击声。
那只惨白的手抓了个空,疯狂地在门口挥舞了几下,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限制,无法完全伸出房门,最终不甘地缩了回去。门内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低沉的呜咽,但声音逐渐减弱,似乎“它”无法离开那个房间。
危机暂时解除。
但周芮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她刚才的动作虽然极快,但拉扯和摔倒的声音,在极致寂静中,依然可能…
她猛地抬头,警惕地扫视整个大厅。
“白鸽”小队的三道目光,正从不同的方向冷冷地投射过来。显然,他们目睹了全过程。“医生”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冷冽。他似乎判断出周芮二人是麻烦的源头。
更糟糕的是——
咔嗒…咔嗒…
那熟悉的、有节奏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那名刚刚“处理”完病人的护士,推着药品车,再次从那条侧廊中走了出来!
她脸上的标准化微笑依旧,但目光却精准地…投向了刚刚发出异常声响的区域——周芮和倒在地上的埃尔顿!
护士的脚步,没有停顿,径首朝着他们走来!
药品车上,那支巨大的、残留着暗黄色药液的注射器,反射着冰冷的光。
规则二:配合护士的工作。
她现在过来,是要进行“治疗”吗?
周芮全身紧绷,缓缓站起身,将无声挣扎的埃尔顿挡在身后,手指间扣紧了最后几枚银针和刚刚到手的那瓶氯丙嗪。
配合?还是反抗?
“白鸽”小队在阴影中冷眼旁观,他们会插手吗?
护士越走越近,脸上的微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越发诡异。
寂静的门诊大厅,只剩下那催命般的…
咔嗒…
咔嗒…
咔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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