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气氛随着皇帝的决断而略微缓和，但空气中依然紧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
皇帝萧衍靠在软榻之上，他看着沈清颜沉静如水的侧脸，心中不禁涌起万千感慨。
“有你在此运筹帷幄，”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朕总算是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沈清颜微微摇头，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殿门外却又一次传来了通传的声音。
一名身穿青色总管太监服饰的中年太监，手捧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食盒，躬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
他走到殿中跪下，动作恭敬而标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笑容。
“奴才叩见皇上，叩见王妃娘娘，”那太监的声音温和而圆滑，“奴才是御膳房的总管，李进忠。”
皇帝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有些不悦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来此何事？”
李进忠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他恭声回禀道：“回皇上的话，方才西暖阁传来懿旨，说太后娘娘心疼皇上宵衣旰食，特意命小厨房炖了一盅安神滋补的血燕，让奴才务必亲手送来，请皇上无论如何也要用一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来意，又将皇太后的“慈母之心”再次摆在了台面上。
这就像是方才那个小太监的后续手段，一硬一软，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正要开口斥责，沈清颜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有劳李总管了，”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皇上政务繁忙，确实也该进些宵夜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绿竹使了个眼色，绿竹立刻会意，上前从李进忠手中接过了那个紫檀木食盒。
李进忠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似乎没想到秦王妃会如此轻易地就接受了。
绿竹将食盒捧到御案上，她打开食盒的搭扣，一股香甜温润的热气立刻弥漫开来。
食盒内是一只精巧的白玉瓷盅，盅盖上还雕着福寿连绵的图案，显得贵气十足。
“请王妃娘娘过目，”李进忠依然跪在地上，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恭谨的微笑，“这血燕是南洋进贡的上品，用了文火慢炖了三个时辰，最是滋养不过了。”
沈清颜缓步走到御案前，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白玉瓷盅上，却没有立刻去打开它。
她的内心一片清明，她知道这碗燕窝绝不会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其中必然暗藏玄机。
最简单的可能就是下毒，但她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在香炉之事败露后，再用同样的手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绿竹，开盖。”
沈清颜淡淡地吩咐道，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只瓷盅。
绿竹应了一声，她小心翼翼地捏住盅盖的玉钮，轻轻地将它揭了开来。
一股更加浓郁的甜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御书房，那香气醇厚而不腻，闻之便让人食指大动。
只见盅内的燕窝炖得晶莹剔透，汤色清亮，其中还点缀着几颗殷红的枸杞与的桂圆。
绿竹拿起一旁的银针，按照宫中惯例，小心地探入汤中，随即又取了出来。
银针依旧光亮如新，并未有丝毫变黑的迹象，这证明汤中并无剧毒。
皇帝看到这里，神色稍缓，他对着李进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东西朕收下了，你退下吧。”
“是，”李进忠恭敬地磕了个头，但他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继续说道，“太后娘娘还有一句话，让奴才务必转告给皇上。”
“说。”
皇帝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冷意。
“太后娘娘说，母子连心，她知道皇上最近心力交瘁，”李进忠的声音变得意味深长，“这碗燕窝中的莲子，她特意嘱咐了御厨，未曾去芯，就是想提醒陛下，纵使心中再苦，也要保重龙体，为江山社稷着想。”
他说完这句话，便再次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才缓缓起身，倒退着走出了御书房。
这番话表面听起来是关心，实则暗藏机锋，既是在暗示皇帝她知道皇帝的“苦”，也是在用“江山社稷”来施加压力。
皇帝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冷笑道：“好一个母子连心，她这是在教训朕吗？”
沈清颜却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盅内那几颗白玉般的莲子上，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娘娘，这燕窝……”
绿竹有些迟疑地问道，她也觉得这碗燕窝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沈清颜没有回答，她从案上拿起一把精致的银勺，轻轻地伸进汤盅之中。
她没有去舀燕窝，也没有去碰那些枸杞和桂圆，而是精准地将其中一颗莲子捞了上来。
她将那颗莲子放到勺中，举到烛光下仔细地端详，仿佛在研究一件什么稀世奇珍。
那莲子洁白，看起来与寻常的莲子并无二致，只是在顶端有一个细小的、天然的开口。
“清颜，你在看什么？”皇帝不解地问道，“不过是一颗没去芯的莲子，难道还有什么不妥？”
沈清颜没有回答，她放下银勺，然后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金簪。
她捏起那颗莲子，将金簪最尖锐的一端，小心翼翼地从莲子顶端的开口处，缓缓地探了进去。
她的动作极为轻柔，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一个最精密的工匠，在进行着最细致的操作。
金簪探入莲子内部，她轻轻地搅动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异样。
随即，她缓缓地将金簪抽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那小小的簪尖之上。
只见原本光洁的金簪尖端，此刻竟沾上了一点点比灰尘还要细小的、近乎透明的粉末状物体。
“这是……”
皇帝和绿竹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完全不明白这小小的莲子之中，怎么会藏着这种东西。
沈清颜将簪尖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嗅，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一丝腥甜的特殊气味钻入她的鼻腔。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与后怕的复杂神情，是她今夜第一次如此失态。
“父皇，千万不要碰这碗燕窝！”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尖锐，她立刻将那颗莲子扔回盅内，仿佛那是什么蛇蝎剧毒之物。
“清颜，到底怎么了？”皇帝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他连忙追问道，“这粉末究竟是什么？”
沈清颜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皇帝，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儿臣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产自西域的一种奇特花粉，名为‘醉仙倒’。”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击在皇帝的心上。
“此物本身无毒，甚至连银针也验不出来，但它有一个极其可怕的特性，”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它能与数十种常见的药材发生反应，从而生成一种无色无味、却能慢慢侵蚀人五脏六腑的剧毒！”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继续说道：“而父皇您日常服用的汤药之中，至少有三味药材，都在它的反应之列！”
“这……这……”
皇帝的身体晃了一下，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让他浑身冰冷。
他终于明白，这碗燕窝根本不是什么滋补品，而是一剂催命符，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最恶毒的刀！
“他们算准了父皇您可能会因为赌气而拒食，所以才特意让李进忠说了那番话，就是为了用言语相激，逼您喝下这碗汤，”沈清颜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即便您最终没有喝，只要这碗燕窝在御书房开过盖，那微量的花粉就会随着热气挥发到空气中，同样能达到他们害人的目的！”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毒计，无论皇帝喝与不喝，他们都己经赢了。
沈清颜猛地盖上盅盖，她对绿竹厉声命令道：“立刻将此物原样不动地送回御膳房，就说皇上龙体不适，闻不得荤腥，让李进忠亲自处理掉，记住，一定要让他‘亲手’处理！”
(http://www.220book.com/book/69W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