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顺着陈默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里带着几分狐疑。
那几个兵，有的瘦得像根麻杆，有的矮得像个冬瓜，还有一个正蹲在地上，专注地看着蚂蚁搬家。
“就他们？”李云龙撇了撇嘴，“不就是几个兵吗？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陈默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领着李云龙走了过去。
“猴子，过来。”
陈默朝那个蹲在地上的瘦高个招了招手。
那个叫猴子的战士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点紧张。
他爹是村里的铁匠，他从小跟着拉风箱，一双手上全是茧子。
陈默从旁边一个零件箱里，随手抓了一把大小不一的零件，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撞针，一起塞进一个黑布口袋里。
“蒙上眼。”
猴子二话不说，扯下脖子上的毛巾就把自己眼睛蒙了个严实。
陈默把布口袋递到他面前。
“摸摸，这里面都是什么。”
李云龙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猴子的手伸进口袋，那双粗糙的手指，在零件堆里飞快地拂过，像个最精明的老账房在拨算盘。
他的动作停顿了不到三息。
“报告科长！”
他的声音又快又清楚。
“三八大盖的枪机组件，少了个拉壳钩。歪把子的活塞杆，磨损了大概一成。还有个这个小，尖头，滑溜，是中正式的撞针！”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亲自检查过那堆零件，猴子说得一个字不差，连那个磨损程度都判断得分毫不爽！
这他娘的是手还是眼睛？
“你小子，怎么摸出来的？”李云龙忍不住凑上去问。
猴子摘下毛巾，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团长，俺爹说，好铁和赖铁，闭着眼都能摸出来。这枪零件也一样，哪个地方该硬，哪个地方该滑，都有它的道理。摸得多了，就跟摸自己婆娘的手一样，错不了。”
李云龙啧啧称奇，还没等他消化完，陈默又指向了另一个角落里，那个害羞得不敢抬头的放牛娃。
“牛蛋，你来。”
陈默从地上捡起一根草棍，在泥地上飞快地写了一串数字。
“咱们刚缴获了鬼子一个运输队。三辆车，第一辆装着一百二十箱饼干，每箱二十斤。第二辆装着八十箱子弹，每箱一千五百发。第三辆装着三十门掷弹筒和一百五十箱炮弹，每箱六发。”
他看着牛蛋，问道：“现在全团三千人，每人每天半斤饼干，能吃几天？子弹分给一营九百人，每人能分多少发？掷弹筒炮弹，分给炮兵排，他们一共能打几轮齐射？”
这道题，别说让牛蛋算，就是让赵刚拿算盘来，也得拨拉半天。
李云龙听得头都大了，这又是斤又是发的，绕得他头晕。
可那个叫牛蛋的学员，只是低着头，手里拿着几根草棍，在地上飞快地摆弄着，嘴里嘟嘟囔囔，谁也听不清。
过了不到一袋烟的工夫。
他抬起头，怯生生地说：“报告报告科长。”
“饼干能吃八天。”
“子弹每人能分一百三十三发，还余下三百发。”
“炮弹一共九百发，能能打三十轮。”
他报出的数字，又快又准，没有丝毫犹豫。
赵刚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他刚好听到了陈默的问题，正在心里默算，结果算到一半，牛蛋己经报出了答案。
他拿出随身的小本子一对，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全对！
这哪里是人脑子，这简首就是个活算盘！
李云龙彻底被镇住了。
他看看那个手跟尺子一样准的猴子，又看看这个脑子跟算盘一样的牛蛋，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地瓜。
陈默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他走向了最后一个人。
那是个猎户出身的战士，叫山猫，鼻子特别灵，据说能闻出几十米外野兽的气味。
陈默从两个不同的弹药箱里，各拿出了一颗刚打完的步枪弹壳，递到山猫面前。
“闻闻。”
山猫把两个弹壳凑到鼻子前，像狗一样，深深吸了两口气。
他先拿起左手那个。
“这个，火药味冲，但是干爽。是鬼子原厂的，好货！”
他又拿起右手那个。
“这个味儿有点发闷，还带着一股子土硝的涩味。是咱们边区造的，而且这批火药可能有点受潮了，打起来劲儿肯定没鬼子那个足，还容易出瞎火。”
李云龙的独眼，瞪得像铜铃。
他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手巧得像神仙，一个脑子快得像闪电，还有一个鼻子灵得像猎犬！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打仗不光是分步兵、骑兵、炮兵。
这他娘的“技术兵”里面，居然还能分出这么多道道来！
这哪里是兵，这分明就是三个身怀绝技的宝贝疙瘩！
陈默看着李云龙那副被惊得魂不守舍的模样，郑重地说道：“团长，他们就是我选的‘种子’。”
“猴子，天生就是个钳工，专攻精密机械。牛蛋，是个计算天才，专攻数据计算。山猫，嗅觉和观察力都远超常人，专攻材料化学。”
“只要给他们时间，给他们机会，好好培养。他们，就是咱们独立团未来的工程师，未来的科学家！”
工程师？
科学家？
这两个词，像两颗重磅炮弹，在李云龙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不懂这两个词到底有多大分量。
但他听懂了陈默的意思。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土气的战士，眼神里，第一次迸发出了对“知识”和“人才”那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他李云龙会打仗，会拼刺刀，会骂娘。
可陈默，却能把一群泥腿子，变成他听都没听说过的“科学家”！
这本事，比缴获一百挺机枪还让他激动！
“好小子！”
李云龙重重一巴掌拍在陈默的肩膀上，力气大得差点把他拍个趔趄。
“给老子好好培养！往死里培养！”
他的独眼里，全是火焰。
“要啥给啥！要人给人，要枪给枪！就算是要老子的命，老子也给你！”
整个技术科的院子里，回荡着李云龙兴奋的吼声。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对未来的憧憬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卫生员连滚带爬地从山坡上冲了下来，脸上全是泪水和惊恐。
“不好了！不好了！”
他冲到院子中间，声音都变了调。
“孙老让俺来找陈科长！一排的张柱子不行了！”
院子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伤口感染太重，高烧不退，人己经休克了！孙老用尽了法子，也也救不回来了！”
李云龙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变得铁青。
赵刚的心也沉了下去。
在这种医疗条件下，重度感染，就等于被阎王爷下了请帖。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了陈默。
孙老己经束手无策，现在，整个独立团，唯一可能创造奇迹的人，只有他了。
陈默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转身走进刚刚搭好的简易实验室，片刻之后，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清澈见底的蒸馏水，一小撮比雪还白的精盐，还有一小瓶他刚刚提炼出来的，浓度最高的酒精。
在所有人绝望的注视下，他沉声对那个己经吓傻了的卫生员说。
“带路。”
“让我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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