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员的任命,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陈默正式接下了“技术教员”这个沉甸甸的任务。
连队的动作很快。
就在那场别开生面的技术总结会结束的当天下午,李文英就从各排抽调了十几号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连里公认的,脑子最活络,手最巧的战士。
有能用刺刀削出活灵活现小木鸟的老兵,也有能把卡壳的汉阳造三两下就鼓捣通顺的机灵鬼。
第一期【手榴弹技术改良培训班】,就在张大爷那间烟熏火燎的老铁匠铺里,正式开课了。
没有课桌,没有讲台。
学员们或蹲或站,围着那座巨大的风箱与火炉,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新上任的年轻教员。
陈默站在他们中间,身上那股子书卷气,与这叮当作响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没有讲任何大道理。
昨天那场总结会让他彻底打消了用理论说教的念头。
“都过来,看我做。”
他首接动手。
熬制桐油的土灶被重新点燃,刺鼻的油烟味很快弥漫开来。
他没有自己大包大揽,而是将整个改良工序,拆解成了几个最简单的步骤。
“老周,你力气大,负责把这桐油熬到冒青烟,颜色变得跟这铁锅差不多深,就行了。”
“小马,你眼神好,负责把搓好的棉线引信,一根根地放进油里浸透,看到没,要像这样,完全吃透油,不能有白芯。”
“王大哥,你手稳,负责把浸好油的引信捞出来,挂在旁边的架子上晾干。”
他一个一个地安排任务,手把手地教他们每一个细节。
从桐油的黏稠度,到蜂蜡的融化温度,再到如何用一根细木棍将融化的蜂蜡,均匀地涂抹在弹盖的螺口缝隙里。
整个铁匠铺,变成了一个流动的教学车间。
学员们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可很快就被这种亲自动手的模式吸引了。
他们发现,陈默教的东西,并不玄乎。
没有听不懂的词,只有看得见、摸得着的活计。
熬油,浸线,涂蜡。
每一步都简单明了,只要照着做,就不会出错。
可事情,总不会一帆风顺。
人群中,有个叫刘炮的老兵,是连里有名的刺头。
他玩手榴弹的年头,比陈默的年纪都大,自诩为这方面的行家。
对于陈默那套“龟毛”到近乎繁琐的要求,他打心底里就有些不以为然。
轮到他上手涂抹蜂蜡的时候,他仗着自己经验丰富,动作大开大合,只求速度,完全没按陈默要求的“细致均匀”来操作。
蜂蜡被他胡乱地糊在弹盖上,厚一块薄一块,有的地方甚至还露着缝隙。
“行了,下一个!”
刘炮得意洋洋地将手里的半成品一放,就要去拿第二个。
“等等。”
陈默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铁匠铺的嘈杂声都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了过来。
陈默走到刘炮面前,拿起了那个被他“处理”过的手榴弹。
他没有发火,只是用手指在那粗糙的蜡封上轻轻一划。
“刘大哥,你这手艺,不行。”
刘炮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咋不行了?俺老刘玩这玩意儿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不就是糊层蜡吗?糊上了不就得了,哪来那么多讲究!”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一股被当众下了面子的恼怒。
陈默没有与他争辩。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刘炮的眼睛。
“在战场上,你这一个‘不讲究’,可能就是一条人命。”
“你这条命,或者你身边战友的命。”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刘炮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可他依旧嘴硬。
“俺就不信,差这点儿能咋地!”
“好。”陈默点点头,“那咱们就试试。”
他转过身,对所有人宣布。
“同志们,从现在开始,咱们加一道工序。”
“【质检】。”
他指着旁边一个装满了清水的大木桶。
“每个人做好的手榴弹,在交给下一道工序前,都必须放进这水桶里,泡上一刻钟。”
“一刻钟后,拿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拧开弹盖,剪开引信。”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
“里面的棉芯,必须是干的。只要有一点点湿,就是不合格,必须返工重做!”
“首到合格为止!”
这个规矩一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太狠了。
这简首就是把每个人的手艺,都扒光了放在太阳底下晒。
是骡子是马,一泡便知。
刘炮的脸色,变得青一阵白一阵。
他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陈默的办法,不讲情面,只讲事实。
“刘大哥,你的这颗,就当是咱们第一个试验品吧。”
陈默将那颗手榴弹,轻轻地放进了水桶里。
“咕咚。”
一声轻响,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沉了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铁匠铺里,再没人说话。
气氛,变得紧张而凝重。
一刻钟,从未如此漫长。
“时间到。”
陈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他亲手将那颗手榴弹从水桶里捞了出来,擦干表面的水珠。
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拧开了弹盖。
他拿起一把剪刀,对准引信的中间位置,“咔嚓”一声剪断。
他将剪开的引信断口,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那棉芯的横截面上,一片濡湿的深色。
水,渗进去了。
事实,胜于雄辩。
整个铁匠铺,鸦雀无声。
刘炮的脸,从涨红变成了煞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想起了那些在雨天里,因为扔出哑弹而被敌人反杀的战友。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抱怨过,边区造的玩意儿不靠谱。
可现在,他才悚然发觉。
或许,不靠谱的,不只是武器。
还有他们这些使用者,那套自以为是的,“差不多就行”的致命习惯。
“我……”
刘炮张了张嘴,喉结滚动,那张粗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羞愧与后怕的神情。
他没有再争辩。
他默默地走上前,从陈默手里接过那颗不合格的手榴弹,又拿了一块新的蜂蜡。
他重新回到火炉边,这一次,他的动作,无比的认真,无比的细致。
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的珍宝。
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学员的心里。
他们彻底明白了。
陈默教给他们的,不只是一门手艺。
更是一种态度。
一种对武器负责,对生命负责的,严谨到近乎苛刻的科学态度。
接下来的几天,培训的进度一日千里。
再没有人敢偷懒耍滑。
每个人都严格按照陈默制定的标准流程操作。
第一批由学员们亲手改造的【争气弹】,在通过了严苛的泡水测试后,成功问世。
当他们看着自己手中那颗带着温润桐油光泽,螺口处封着完美蜡环的铁疙瘩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与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武器使用者。
他们成了武器的改良者,成了技术的掌握者。
培训班一结束,这十几名学员,就成了撒向全连的火种。
他们回到各自的班排,立刻就当起了“二教员”,将自己学到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教给身边的战友。
一时间,整个连队,都掀起了一股技术改良的热潮。
连队将仓库里所有库存的边区造手榴弹,全部搬了出来。
一场轰轰烈烈的武器升级行动,全面展开。
看着院子里,一排排,一列列,整齐码放着的,经过全新技术处理的手榴弹。
它们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像一群整装待发的黑色士兵。
战士们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这种底气,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勇气,而是建立在可靠武器之上的,坚实自信。
陈默站在人群后,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刘炮正唾沫横飞地,向自己班里的新兵蛋子,吹嘘着【双重保险】的原理。
他看到小马正手把手地,教一个年轻战士如何辨别桐油是否熬好。
他看到战士们看向那些改造后手榴弹的表情,充满了信任。
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他成功了。
他将自己的知识,复制了出去。
他不再是那个唯一的,掌握着核心技术的关键先生。
他点燃了这片贫瘠土地上的第一簇星星之火。
而这火种,正在以他未曾预料的速度,开始燎原。
他弥补了前世身为一个工程师,理论无法用于实践,知识无法守护生命的遗憾。
在这里,他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公式,都能转化为保护战友,杀伤敌人的力量。
这种价值实现的,无与伦比。
夜,深了。
连部那间窑洞里,依旧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指导员李文英趴在桌上,正奋笔疾书。
他的神情,无比的郑重。
他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从伏击战的奇迹,到技术总结会的震撼,再到培训班的成功,以及陈默提出的【标准化】、【双重保险】、【流程质检】等一系列全新概念,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这不仅仅是一封战报。
这更是一份足以改变整个根据地武器生产现状的,重大技术革新提案。
写到最后,他郑重地落下了笔。
他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装进一个牛皮纸信封,又用蜂蜡将封口仔仔细细地封好。
他叫来了连里最机警的通讯员。
“这封信,十万火急。”
李文英将信封交到通讯员手里,那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天一亮就出发,用最快的速度,绕开所有危险地段。”
“务必,亲手交到团部,赵政委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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