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在兵工厂的日子,像一捧被风吹冷的灰。
他被晾在了一边。
马东师傅用最首接的行动,划下了一条无形的界线。
那条线,隔开了挥汗如雨的工匠,与他这个“袖手旁观”的文化人。
没人给他安排活计。
也没人搭理他。
他走到地炉边,想看看铁料的加热过程,拉风箱的汉子便会把头扭向另一边,手上的力道都变得生硬。
他凑到复装子弹的桌前,那些小心翼翼的工人便会停下动作,用一种警惕的,排斥的姿态,默默地看着他,首到他无趣地走开。
整个窑洞,将他当成了一团空气。
陈默不恼,也不急。
他只是默默地观察,默默地记录。
他没有纸笔,就从伙房讨来几张最粗糙的马粪纸。
他用一小截木炭,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记录下地炉每天消耗的煤炭量,与产出的合格铁坯数量。
他计算两个铁匠抡锤的次数,与最终锻件的成型效率。
他甚至会偷偷捡起复装失败的弹壳,分析底火的压痕,推测失败的原因。
他的行为,在工人们看来,古怪而可笑。
“看,那个秀才又在算账了。”
“他算个啥?还能算出铁咋打不成?”
“我看他就是闲得发慌,团长真是瞎了眼,把这么个不沾阳春水的人派到咱们这儿。”
这些议论,像蚊蚋的嗡鸣,飘进陈默的耳朵里,他充耳不闻。
他的心里,正在构建一个庞大的,属于这个破烂兵工厂的【数据模型】。
每一个看似无用的数据,都是这个模型里,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
他知道,想让这台老旧的机器重新焕发生机,首先要做的,就是彻底了解它的每一个齿轮,每一处锈迹。
这天傍晚,夕阳将山峦染成一片橘红。
窑洞里的工人们,正准备收工。
突然,村子里那股子属于傍晚的,喧闹的烟火气,诡异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压抑的死寂。
连炊事班那边传来的,大勺敲锅的声音,都停了。
“咋回事?”
一个年轻的学徒工,擦了把脸上的黑灰,疑惑地朝洞口望去。
马东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那双常年与烈火打交道的眼睛,微微眯起,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有喊杀声,没有枪声。
只有风声,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让人心头发慌的呻吟声。
陈默第一个走出了窑洞。
外面的天光,刺得他眼睛微微一痛。
他看到了。
村子的主道上,一队队士兵,正抬着简陋的担架,从山外,沉默地走来。
他们的脚步,沉重而踉跄。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灰败的,混杂着疲惫与悲恸的神情。
担架上,躺着他们的战友。
有的在痛苦地呻吟,身上缠着被鲜血浸透的,肮脏的布条。
更多的,则是一动不动,身上盖着一件破烂的军装,只露出一双沾满泥土的脚。
血腥味,混合着硝烟的味道,在傍晚的冷风中,弥漫开来。
那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整个独立团团部,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伤员压抑不住的痛哼,还有医护人员匆忙奔走的脚步声。
陈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战士,跟在一副担架旁,一边走,一边无声地流着泪。
担架上盖着的军衣下,是他朝夕相处的兄弟。
他看到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伤员,被人从担架上抬下来,他咬着牙,没有叫一声,只是用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攥着一杆断成两截的步枪。
他看到赵刚政委,脸色铁青地站在院子中央,指挥着医护人员抢救伤员。
他看到一个个战士,从各自的屋子里走出来,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拳头攥得咯吱作响,眼睛里燃烧着血红的火焰。
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不再是报告上的冰冷数字。
而是眼前一具具鲜活又或冰冷的躯体。
是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是那种能将人心都冻结的悲伤与愤怒。
陈默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双山岭双山岭那个炮楼”
“他娘的,跟个铁王八一样!”
“机枪两挺重机枪,交叉火力,弟兄们根本冲不上去!”
“咱们的手榴弹,扔上去就跟挠痒痒一样!”
人群中,传来了幸存战士们,带着哭腔的,断断续 ?续的控诉。
双山岭炮楼。
一个地名,一个乌龟壳。
就吞噬了十几条鲜活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团部主屋的窑洞里,轰然炸响。
“张大彪!”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这声咆哮,猛地一颤。
一营长张大彪,那个在战场上杀鬼子从不眨眼的汉子,此刻,正浑身浴血地跪在窑洞门口。
他的钢盔上,还带着一个弹孔。
他低着头,魁梧的身躯,因为巨大的悲痛与自责,而在微微颤抖。
窑洞的门帘,被一只大手,猛地掀开。
李云龙冲了出来。
他的眼睛,是红的。
亮剑:我的黑科技军工时代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亮剑:我的黑科技军工时代最新章节随便看!那是一种混杂着滔天怒火与极致心痛的赤红。
他没有立刻开骂。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张大彪,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即将爆发的火山。
院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李云龙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张大彪的脸上。
张大彪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躲,任由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十几条人命!”
李云龙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十几条!就这么没了!”
“你他娘的,就是这么给老子带的兵?”
“一个炮楼!一个小小的炮楼!就把你一营的牙给崩了?”
他一把揪住张大彪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老子让你去拔钉子!不是让你拿弟兄们的命去填!”
“你没有炮,不会动动你的猪脑子吗?!”
“手榴弹炸不开,就用人命往上冲?那是老子的兵!不是你拿来消耗的柴火!”
他的咆哮,回荡在整个赵家峪的上空。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骂着骂着,李云龙的声音,却突然哽咽了。
他松开了张大彪,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
他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
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那宽阔的脊背,在夕阳的余晖下,剧烈地颤抖着。
许久。
一声压抑到了极点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我的兵啊”
这三个字,比之前所有的咆哮,都更具穿透力。
它击碎了在场所有硬汉最后的伪装。
张大彪这个铁打的汉子,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周围的战士们,一个个都红了眼眶。
陈默站在人群的外围,身体冰冷。
李云龙的怒火,战士们的鲜血,幸存者的控诉,像一把把尖刀,将他之前所有关于技术,关于理论的思考,都刺得千疮百孔。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他所在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在这里,一个坚固的炮楼,一道严密的火网,就意味着十几条,几十条人命的填补。
在这里,武器上一点点的落后,就要用战士们的血肉之躯,去付出惨痛百倍的代价。
马师傅的刁难,工人们的排挤,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真正的敌人,是落后。
是面对敌人坚固的乌龟壳时,那种束手无策的绝望。
一只温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默回过头,是赵刚。
这位总是温文尔雅的政委,此刻镜片后的双眼,也布满了血丝。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的疲惫与悲伤。
“看到了吧?”
赵刚的声音很轻,却很沉。
“这就是我们的现实。”
他看着那些被抬进屋子的伤员,看着那些永远无法再站起来的战士。
“我们的战士,有敢于向任何强敌亮剑的勇气。”
“但是我们这些做干部的,做指挥员的,得想办法,让他们在亮剑的时候,少流点血。”
赵刚转过头,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
“陈默同志,你的知识,不是用来跟马师傅斗气的。”
“是用来干这个的。”
他指了指远处那个若隐若现的双山岭方向。
“是用来让我们的战士,能挺着胸膛,把那些铁王八,一个个都砸开!”
赵刚没有再多说,转身去安排后续事宜了。
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烙铁,深深地烙在了陈默的心上。
是啊。
自己在这里干什么?
证明自己比马师傅懂得多?
赢得那些工匠的尊重?
不。
都不对。
李云龙的怒吼,赵刚的话语,战士们的鲜血,将他脑中所有纷乱的念头,都冲刷得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沉重的目标。
砸开它!
砸开那些吞噬战士们生命的乌龟壳!
这不再是一道技术考题。
这是他的使命。
是这个时代,赋予他这个来自后世的工程师,唯一,也是最重大的使命!
当天深夜。
独立团兵工厂那间最破败的窑洞里,还亮着一豆昏黄的油灯。
陈默没有睡。
他坐在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木桌前。
桌上,铺着一张他从库房里翻出来的,缴获的日军牛皮纸地图。
他用一截烧黑的木炭,在地图的背面,专注地画着。
他的动作,一开始有些迟疑。
但很快,就变得无比流畅,无比坚定。
他画下了一个巨大的,结构却异常简陋的圆筒。
圆筒的底部,是一个带着倾斜角度的底座。
旁边,他又画了几个像是尾翼一样的东西。
最后,他在这个简陋的草图旁边,用木炭,重重地写下了一行字。
【抛射式炸药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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