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看着李云龙，像看一头被逼到墙角的困兽。
他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几分儒雅的脸上，此刻也满是凝重。
“老李，旅长的脾气你清楚。”赵刚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看上的东西，什么时候失过手？硬顶是顶不住的。”
“硬顶？”
李云龙猛地停下脚步，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赵刚，眼里的凶光几乎要化为实质。
“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硬顶了？那是傻小子干的逑事！”
他一屁股坐回土炕上，抓起桌上早就凉透的茶缸子，“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然后狠狠地把茶缸子往桌上一墩。
“旅长要的是什么？他要的是会下金蛋的鸡！”
李云龙用那根粗壮的手指，在桌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他现在看上的，是陈默这只鸡！可要是咱们这儿，不止一只鸡，而是一个养鸡场呢？”
赵刚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明白了。
李云龙这颗被酒精和硝烟泡了半辈子的大脑，在涉及到自己宝贝疙瘩的时候，转得比谁都快。
“你的意思是”
“没错！”
李云龙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那股子独属于他的，蛮不讲理的霸道劲儿又回来了。
“陈默现在算个啥？一个参谋！说白了，就是个没兵没权的幕僚！旅长一纸调令，就能把他从咱这儿拎走，咱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他站起身，在窑洞里来回走着，越说越兴奋，两只手在空中乱舞。
“可要是，咱给他一个名分呢？一个正式的，谁也抢不走的名分！”
他猛地转过身，指着赵刚。
“老赵！咱不能再让陈默当个光杆司令了！”
“咱得给他成立一个科！一个正儿八经的科室！”
赵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被李云龙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给震住了。
在整个八路军的建制里，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团，敢自己成立一个闻所未闻的“技术科”。
“老李，这这不合规矩吧？”赵刚下意识地说道。
“规矩？”李云龙笑了，笑得像一头狡猾的老狼，“规矩是人定的！打胜仗，就是最大的规矩！”
他走到赵刚面前，双手按着桌子，身体前倾，一股子浓烈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老赵，你跟我说实话，这次打李家坡，要是没陈默，咱得死多少弟兄？”
赵刚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份伤亡报告，想起了张医生那张又哭又笑的脸。
“他一个人，脑子一转，就顶得上咱们一个主力营！”李云龙的声音，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赵刚的心上，“这么一个宝贝，咱能让他跑了？”
“咱给他成立一个‘技术科’！”
李云龙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子弹壳都在跳。
“把炮兵排那个刺儿头排长，给老子调过去！让他跟着陈默学，怎么把炮弹塞进鬼子的里！”
“观测组的王喜根，还有猴子，都划过去！让他们当陈默的眼睛！”
“还有工兵排，那帮只会埋地雷的夯货，也得去！学学人家陈默，怎么用算盘就把鬼子的乌龟壳给算塌了！”
“还有那些缴获来的破烂，什么电台，什么轴承，都归他管！让他去折腾！他要人给人，要枪除了枪，要啥咱给啥！”
李云龙像个土财主，掰着手指头，给自己这还没出生的“技术科”，划拉着家当。
“到时候，陈默就不是一个人了！他是个科长！他手底下，有兵，有摊子！他研究出来的东西，首接就能用在咱们团的弟兄们身上！”
“旅长再想来挖人，他挖得动吗？”
“他挖走一个陈默，咱们这儿，还有十个被陈默教出来的‘小陈默’！”
“他总不能把咱们这个科，连锅都给端了吧？那他娘的，跟抢劫有什么区别！”
赵刚彻底被说服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唾沫横飞，手舞足蹈的李云龙，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
这个男人，粗鲁，野蛮，不讲道理。
可他身上，却有着一种惊人的，近乎野兽般的首觉。
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嗅到最重要的东西，然后用最简单，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把它死死地攥在自己手里。
“老李！”赵刚站起身，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过的激动，“你这个想法，太好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留住陈默！”
“这是在给咱们独立团，安上一颗能自己思考，自己造血的大脑！”
“这是咱们独立团，从今往后，能少死人，能打更多胜仗的根！”
“我同意！”赵刚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这个技术科，必须成立！而且要马上成立！”
他补充道：“科长是陈默，我，就去兼任这个科的指导员！帮他把好政治关，也帮你看着点家底！”
“好！”
李云龙一听，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有赵刚这个政委压阵，这事儿，就成了一半了！
“就这么定了！”他一拍板，“咱俩现在就合计合计，把章程弄出来！明天一早，就开全团干部大会，把这事儿给定了！”
两人说干就干。
油灯下，两个性格截然不同，却又无比默契的搭档，凑在一起，一个口述，一个记录，连夜起草着独立团历史上，第一份，也是整个八路军历史上，都足以记上一笔的文件。
李云龙亲自点名。
“张大彪！让他把他营里那个叫‘顺子’的兵给老子交出来！那小子眼神好，脑子灵，以前是个猎户，让他去给陈默当观测兵！”
“还有沈泉手底下那个掷弹筒手，叫什么来着？对！就那个一炮干掉鬼子暗堡的小子！也调过来！”
“”
窑洞里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一份关于成立“独立团作战技术科”的正式命令，就贴在了团部的公告栏上。
整个独立团，都炸了锅。
与此同时。
晋绥军，358团团部。
楚云飞一身笔挺的呢子军装，手里拿着一份刚刚从前线送来的情报，眉头紧锁。
他的副官孙铭，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情报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共军独立团，于李家坡，全歼日军山崎大队。战法奇特，以土工掘进至阵地前沿，继以猛烈炮火急袭，一举摧垮守军意志”
楚云飞的手指，在那“土工掘进，炮火急袭”八个字上，轻轻地着。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李家坡那陡峭的地形图。
土工掘进？
在山地攻坚战里，搞这种工程营才能干的活？
还有那猛烈的炮火
他放下情报，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李家坡的位置上。
“孙铭。”
“到！”
“你觉得，这个李云龙，凭他那几门迫击炮，能打出‘猛烈’这两个字吗？”楚云飞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孙铭想了想，谨慎地回答：“团座，共军的装备，一向简陋。李云龙的独立团，怕是连一个完整的炮兵连都没有。这份情报，会不会有所夸大？”
“夸大？”
楚云飞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
他拿起一根指挥杆，轻轻地点了点沙盘上的李家坡。
“我这个老同学，我了解他。”
“他或许粗鲁，但他绝不愚蠢。他或许冲动，但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能让他放弃自己最擅长的运动战，去啃山崎这块硬骨头，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看来，我这个老同学的独立团里，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派人去查。”
楚云飞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又锐利。
“我要知道，李云龙的炮，到底是怎么打的。”
“还有，他那个‘技术秀才’，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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